《缚尘》桃溪月

42、雪中来客

　　腊月二十二，小年前夜，雪落了一宿，至天明仍未停歇。

　　天光初透，屋内尚有些昏暗，谢令璋便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寒气顺着窗缝渗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想起昨日与周雨声约好要去城南灵兽园看雪山灵狐。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束紧腰带，蹬上厚底暖靴。

　　他走到对面床边，轻轻推了推蜷在被窝里的周雨声：“雨声，醒醒。”

　　周雨声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头发乱蓬蓬地翘着，他揉了揉眼睛，呆坐了片刻，这才想起今日之约。

　　两个孩子相视一笑，像是要去完成一件大事般，悄悄溜出了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鸟鸣也还未响起。昨夜的新雪覆盖了青石板路，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们沿着覆雪的回廊往外走，将至侧门，却见春雪自门房边转出，笑吟吟拦住去路。

　　“两位小公子，今日怕是出不去了。”春雪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脸上却漾着喜色，“方才前头传来消息，止徽沈家的车驾已过迎客亭，不到一个时辰便到了。二爷特意吩咐，请小公子去前院。今日有贵客临门，可不能失了礼数。”

　　谢令璋一听，眼睛霎时亮了，什么灵兽园、小灵狐，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把抓住周雨声的胳膊，用力摇晃：“雨声！是知意他们来了！他们提前到了！”

　　周雨声被他晃得直笑，故意装出惋惜模样：“唉，看来与那几只小灵狐是无缘了。”

　　“改日一定去！”谢令璋嘴上保证，目光却不住往正院方向飘。他拽着周雨声的衣袖，热切地说：“雨声，知意人特别好，性子爽朗，知道许多趣事，剑法也厉害。他与你同年，脾性又相投，你定会喜欢他！”

　　周雨声在世家宴席间远远见过沈知意几回，却从未交谈。见谢令璋如此喜欢沈知意，也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认真点头：“既然阿辰说他好，那定然不差。我倒要瞧瞧，能被你这般夸奖的人，究竟有多好。”

　　正说着，前院传来车马声与人语，比平日热闹许多。谢令璋再等不及，拉着周雨声就往正厅跑。

　　厅中比往常多了不少人。不仅谢韫文在，连平日这时多在靖淮楼处置事务的伯父谢端文也到了。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冬日的寒气。

　　谢韫文今日难得未着素白，换了一袭天青色的长袍，衣摆绣疏落竹纹，较平日显得温和许多。他站在厅中，目光不时望向门外，显然也在期待着什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当先走进的是个身着深色锦袍的青年，因修为精深，看来不过二十出头，眉目沉静干练，正是先生的舅舅：止徽沈家现任家主沈见泽。

　　“舅舅。”谢韫文上前见礼。沈见泽含笑扶他：“嵊儿气色不错，方定的水土养人。”又看向谢令璋，“这便是令璋吧？果然灵秀可爱。难怪你喜欢他。”

　　谢令璋忙上前行礼：“令璋见过舅公。”沈见泽轻拍他肩，一股暖流遍行周身，驱散晨寒。随后才向谢端文道：“峤儿也来了，姐姐前几日还惦记着你。”

　　谢端文恭敬道：“舅舅亲至，自然该来。等年后我自会去拜见母亲。”

　　随后进来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浅碧袄裙，外罩月白披风，眉目温婉，步态从容，是沈知意的姐姐沈知遇。

　　她解下披风交给侍立的丫鬟，露出腕上一对翠玉镯子，更衬得肌肤胜雪。

　　她身后跟着谢令璋期盼已久的身影——缃黄劲装，眉眼含笑的沈知意。他一进门，目光就锁定了谢令璋，嘴角扬起一个熟悉的弧度。

　　“知意！”谢令璋险些扑过去，碍于长辈在场才强自按捺。

　　沈知意先向谢端文一行见了礼，这才转向谢令璋，熟稔地揉了揉他的发顶：“阿辰，你这些天长肉了嘛。看来日子过得很是安逸。信里吹得天花乱坠的‘流云逐月’，真练熟了？待会儿可要查考。”

　　沈知遇轻嗔弟弟一眼：“才见面就吓唬令璋。”又对谢令璋柔声道，“莫听他胡说，慢慢练便是。”说着递来一枚绣囊，“这是我配的安神香囊，夜里置于枕边，或可助眠。”

　　谢令璋接过香囊，一股清雅的香气隐隐传来，心头一暖：“谢谢姑姑！”这才想起引见周雨声，“这是周雨声，我在稷薿最好的朋友，也是阿檀哥哥的表兄。”

　　周雨声抱拳一笑：“沈世叔，久仰。”又向沈知遇行礼，“见过沈姑姑。”

　　沈知意爽朗回礼：“周世侄客气了。”目光落在他腰间小弓上，“这弓制式别致，想必世侄是此道高手？日后有空，定要讨教一二。”

　　周雨声本也开朗，见沈知意这般爽利，顿生知己之感：“正有此意！早想领教世叔剑法了！”

　　见几个年轻人言谈甚欢，长辈们相视而笑。沈见泽适时道：“知意，带令璋去园中走走吧，年轻人不必在此拘着。知遇去找琼雪罢，岚儿定然想你的很。”

　　得了准许，几人规规矩矩行礼退出，一出厅门，脚步便轻快起来。

　　谢令璋左手拉着沈知意，右手牵着周雨声，心中被满满的欢欣充盈，早将灵兽园忘了个干净。

　　“灵兽园去不成了，”他仰头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不过咱们可去校场！知意查我的剑法，雨声试新弓，我请徽叔来做裁判！”

　　“好！”沈知意与周雨声异口同声。

　　冬日暖阳终于完全探出云层，金辉洒落雪地，将几个年轻人的身影拉得修长。

　　他们并肩走向校场，欢快的说笑声惊起了檐下觅食的麻雀，扑棱着翅翼飞向湛蓝晴空。

　　校场边的梅树在雪中绽放着点点红蕊，暗香浮动。

　　沈知意边走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木匣递给谢令璋：“给你带的礼物，前些日子得了块上好的暖玉，是上好的炼器材料，正好可以温养你的长夜剑。”

　　谢令璋惊喜地接过，打开木匣，只见一块白玉静静躺在红绒布上，玉质温润，雕工精细。“真好看！”他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正好我新学了流云逐月的第三式，待会儿舞给你看。”

　　三人说说笑笑，很快来到了校场。

　　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露出平整的青石板地面。场边的兵器架上整齐地陈列着各式兵器，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