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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回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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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一停稳,江还岸把手放在把手上打算开门。
“轰——”
车体猛地一抖。
“嗡——”
耳朵出现短暂蜂鸣。
幸好这车玻璃上次就碎了,不然要崩一脸。
耳鸣声消失,江还岸迅速看向另外两人。
“走吗?”王康问。
“走吧。”两人答。
爆炸点离得近,黑灰色烟柱清晰可见。
“今晚得换地方了。”王康开口道。
“嗯。”
把车停好,三人下车,快速进入状态。
这片区域之前被轰炸过,原先就有裸露的钢筋,江还岸看着一位妇女插在钢筋上,钢筋从心口穿刺而出,带着鲜血直指天空,睁大的眼睛全是错愕与不甘,已经断了气。
江还岸咬紧牙,寻找生还者。
由于先前的空袭,这里撤走了不少人,救援进行的很顺利,拍了照,江还岸下意识找祝轻舟的身影,却只看见了李景明。
没有多耽搁,江还岸往车里走。
回到希和中心医院,三人转移阵地,在萨拉姆医院驻扎。
空袭时,祝轻舟正在做一台手术,没能到爆点实施救援,好不容易等晚上忙完事情换了一身衣服到集装箱找她,发现已经空了。
祝轻舟对着人去楼空的集装箱深深叹了口气。
在萨拉姆医院,她们住在地下室,柴油机的轰鸣在狭窄的走廊不停回响。
在萨拉姆医院的第一天,江还岸去了一所初中,上课的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学生,来的时候正值课间休息,教室里没有欢笑,唯余沉默。
铃声响起,下一节是历史课,走来的老师大约五十岁上下,颧骨突出,皮肤暗沉。
那名老师望了过来,向她点点头,让江还岸看见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口古井,散发出学者特有的,智慧的光辉。
他没有马上开始上课,眼神在一排排座位扫视,在看见最后一排的空位时,古井般的眼睛泛起波澜,流过悲怆。
江还岸也意识到,这个位置不是没有主人,而是失去了主人。
下课时众人的沉默有了原因,但是他们的眼里没有愤怒,江还岸不由得想,这些孩子是已经习惯了同学的逝去吗?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江还岸吐了口浊气,将目光重新放在那位历史老师上。
他讲述客观历史时,严肃认真,时不时放轻语气,向学生提出问题。
江还岸就这样,在门后听了一节和国的历史课,听关于这片土地的文明冲突,帝国兴衰。
等那独特的下课铃响起,江还岸走到前门,向那位历史老师提出采访。
这里的老师没有办公室,她们一起走到了一棵树下。
“您是否曾感受到学生中存在的无力感或对未来的迷茫?”
那双眼睛望向镜头,若有所思,“很经常,他们已经不小了,有很多学生认为学习已经没有意义,他们认为学历史学数学拯救不了这个国家,倒不如学习怎么拿枪。”
江还岸抬眼看向历史老师眼里的无力,“那您觉得在希和学习的意义是什么呢?”
“当外界的炮火袭来,一个数学公式,一个历史故事,可以让他们的世界里不再只有仇恨,告诉他们,我们依然有思考的权利,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我想知识会成为他们最后的避难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毁灭中新生的力量。
知识会成为最后的避难所,江还岸抬眼看向教室里的学生,不可置否。
面前的历史老师像个矛盾体,时而坚定时而无力,回想起她采访过的希和人民,眼里有坚定希望和彻底绝望的都很少,更多的是,希望和绝望拉扯着,制衡着,拼死对抗着,谁也不放过谁。
敛了敛心神,江还岸接着开口:“您害怕这段历史被扭曲或者是遗忘吗?”
“当然怕,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所以我的责任是和孩子们一起活下去,将真正的过去和现在告诉世界。”
他想陈述事实正如江还岸想送出真相。
殊途同归。
在萨拉姆医院的第二天,爆炸点落在希和中心医院以北500米,三人前往爆炸点参与救援。
第二颗□□落下时,江还岸的腿被弹片划伤,陈思和带着她回了萨拉姆医院。
第三天,爆炸点直接落在希和中心医院,医院被夷为平地,知道落点的江还岸脑子“轰”一声,心上像是爬满了荆棘,勒得她呼吸不上来,尖刺在心脏扎出密密麻麻的小洞,一点一点渗出血。
陈思和和王康要出去,江还岸顾不得腿上的伤,拿起设备想跟着,王康转头皱着眉头对她说:“你要是想伤口反复感染,直接回国你就去。”
无力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江还岸闭着眼祈祷,她从来没有这么虔诚的求过什么,现在却慌不择路的向大佛,菩萨,耶稣,上帝,向所有她知道的,能想起的神明祈祷祝轻舟能够平安。
江还岸嘴里念念有词,有什么东西自脸颊滑过,她抬手触了触眼角,手指被润湿,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江还岸顾不上擦,双手合十,认真祷告。
救援行动进行后,江还岸颤抖着打开伤亡名单,神经高度集中,一行一行看着名字,直到最后一个名字结束,江还岸才终于大口喘气,像快要溺亡的人在最后一秒有了氧气,她觉得自己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劫后余生,江还岸浑身瘫软,倒回床上。
不能出门,江还岸在地下室里拼命写稿,发报道,送出真相。
因为平国对医院实行的非人道主义伤害,再次引起国际众多目光关注。平国军方坚称是意外,为表歉意宣布无限期停战。
江还岸每天盼着伤口快点结痂,终于受伤后的第六天,她获得了出门的权利。
江还岸直奔最近的野战医院,一边采访一边找人,最后只在病房里看见了李景明。没有别的办法,江还岸在病房门口等他查完房。
李景明显然也看到了她,走出病房停在她身边。
“你好,可以问一下祝轻舟在哪里吗?”江还岸没有寒暄,开门见山。
“轻舟她回国了,怎么了吗?”
“没事,谢谢。”江还岸笑着,掩盖下眼底的失落转身离开。
怎么就忘记了呢,她比自己早一周来的,昨天刚离开,就差一天。
就差一天。
终究是有缘无份。
接下来的一周,都没有发生空袭,江还岸每天跑医院,口岸,学校,救济处很快就到了离开的时间。
沿着水泥公路北上,穿过尤希城到达拉光口岸,出了口岸就是平国,再坐一个小时车就可以到达阿尔维拉机场。
飞往北城的飞机两天一班,所以江还岸意料之中的看见了李景明,两人目光交错,互相颔首,打了招呼。
北城和协医院,祝轻舟下了手术台拿起手机点进李景明给她发的消息,“你猜我在机场看见了谁?”
祝轻舟眉头一挑,“江记者?”
“真厉害。”
“我去接你。”
“?你不是说不来接我让我滚一边去吗?”
“嗯。”不是去接你的。
飞机轮胎摔上地面,机体一震,意识到不是空袭的那一刻,江还岸终于有了实感,自己回来了。
华新社给她们三人放了三天的假,好好休整。
江还岸拿着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在脑子里给自己列了个待办清单,第一件事就是明天去租个房子。
是的,她还没有地方住,因为她要来希和地区,她爸不同意,扬言“你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于是她还没来得及租房就来了。
和陈思和王康告别,江还岸往地下停车场走打算打车。
天气预报显示橙色暴雨,江还岸撇撇嘴,这天气一点儿也不像是接风洗尘。
走在前面的李景明很快就看见了祝轻舟,拿着行李过去,“走吧。”
“等下。”祝轻舟的视线越过李景明往后看,不一会儿就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没有犹豫,祝轻舟抬脚大步走过去。
“你不是来接我的吗?”李景明一边不解,一边亦步亦趋的跟上她。
“顺便接你。”祝轻舟如实相告。
江还岸按下打车按钮,软件里的圆圈转个不停,迟迟没人接单,上面显示排队时人数还有近百人。江还岸轻叹口气,耳边就传来一声轻柔的嗓音,“我送你吧,现在不好打车。”
熟悉的声音让江还岸猛地抬起头,眼里的不可思议在看到李景明时烟消云散。
想说不用又说不出口,自己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万一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可是她喜欢的是李景明,自己又能怎么样呢?
脑子里天人交战,悲苦的潮水涌来,快要将她淹没。
“走吧。”祝轻舟拿过她的行李箱,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前走。
江还岸低下头,木木的跟着她,停到一俩白色奔驰前,祝轻舟拉开副驾驶车门,松开拉着江还岸的手,往上抓住双肩包提手,轻声说道:“包给我,上去吧,超时要扣钱的。”
江还岸转头看她一眼,任她将包接过,抬起脚上车,手腕上还有残留着的微凉触感,江还岸伸出手,触碰上她刚刚握过的那块皮肤。
力道很轻,怕一不小心就散了似的。
祝轻舟松了一口气,把车门关上。
李景明看看祝轻舟又看看江还岸,跟着祝轻舟走到后备箱放行李,“怎么回事?”
“有时间了告诉你。”
李景明好奇地抓心挠肝乖乖进了后座。
驾驶座的关门声传来,江还岸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祝轻舟,想说些什么想到后面还有个人,便又咽回去。
“安全带。”祝轻舟偏头提醒她。
“嗯?”
祝轻舟看她茫然的小眼神,弯起嘴角俯身,伸手拉过副驾驶安全带扣进去,“安全带,笨蛋。”
江还岸眼睁睁看着她的脸离自己不过一拳距离,赶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她,等尾音飘远了才缓缓睁开眼,耳根子不争气的红了,江还岸赶紧转头看向窗外。
李景明在后面看得眼睛都直了,却什么都不敢说,拿出手机不可思议的在和祝轻舟的对话框打下,“你怎么也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