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偶像面前装乖》廊中隙梦

4、第四章

　　或许是外面的鞭炮声太热闹，也或许是他手滑把鸡蛋戳破了，顾青还是关了火，套上外套走了出去。

　　今天是除夕夜，顾家又在僻静的郊区，他临时买了礼物，在外面站了半个多小时，站得半边身子拔凉才打到车。

　　顾家已经热热闹闹地塞满了各种礼物，里面坐着许多亲戚，有的他认识，有的他早就忘了。

　　他站在门口摁了半天门铃，里面说话的人声音太大，最后还是阿姨出来开了门。

　　看见是顾青，里头的人都不禁把声音压低了些。

　　“哟，大过年的，来串门啊？”顾年照例阴阳怪气。

　　顾青扭头就要走。

　　好在养母赶紧从厨房出来拦住了他，一边擦手一边喊：“年年，你少说两句，之前答应过的都忘了吗？去去去，回楼上玩你的游戏去吧。”

　　顾年难得没犟嘴，朝身后的弟弟妹妹一勾手，“走，跟哥哥打游戏去，带你们飞！”

　　顾青进门后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亲戚们难免跟他搭话。

　　“小青啊，听说你前几年去韩国做什么练习生啦？我家小孩可羡慕了呢。”

　　顾青膈应这个话题，随便敷衍了两句。

　　“最近回来忙什么呐？”

　　顾青：“在拍电影。”

　　亲戚立马起哄道：“哟，那不得了啊，以后不是要当大明星了？到时候可要给我们签名啊！”

　　实际上在场的人非富即贵，顾青之前拍的那青春伤痛烂片他们有所耳闻，心里压根不相信顾青能闯出什么名堂。

　　但还是有人锲而不舍地问：“干你这行，赚得不少吧？”

　　顾青想起金主爸爸给他的那几个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说：“还行。”

　　养父的确没骗顾青，今晚顾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但没说些煞笔话膈应他，还时常朝他露出核善的笑容。

　　顾青全程没搭理，全当自己是个混饭吃的客人。

　　吃过了饭已经是后半夜，顾家客房多，便安排他们全都住下了。

　　顾年忍不住伸出刺儿扎他，“你那屋子早给我当衣帽间用了，没地儿收留你。”

　　“年年！”养父故作严厉地呵止他，“你是顾家的儿子，不准这么小心眼。”

　　顾年翘了翘嘴唇，“我错了，爸。”

　　养父拍了拍顾青的肩膀，“你还是回你原来屋子住，虽然年年堆了点东西，但床还能睡。”

　　顾青懒得看他俩在这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今晚饭挺好吃，他不想吐出来。

　　顾年还在身后嘟囔：“哎，我那些东西都很贵的，你别碰坏了啊。”

　　顾青很快意识到回到自己原来的房间还不如睡沙发。

　　在顾年懂事之前，他的养父母其实对他很好。他们领养孩子的起因是女方多年无法生育，所以，他们最开始是真的把他当亲生儿子在养。

　　他一度以为被他们领养回来是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这个小小的房间也承载了他童年时的全部回忆。

　　后来，顾年对他的敌意越来越大，他在这个家就越来越没有立足之地。

　　甚至在顾年“你们要他还是要我”的哭喊中，他们不得不把还没成年的顾青连夜送到了韩国，还美其名曰星探挖他去做练习生。

　　他们甚至断了他的所有出路，连高考都没让他考完，顾年就是想生生毁了他这个人。

　　现在，这间卧室已经全部被顾年的气息占领，仅存的一张书桌，上面写满了污言秽语。

　　顾青本来以为自己早就走出来了，但躺在这张床上，他还是痛得彻夜难眠。直到天光泛白，他才勉勉强强睡了一个多小时。

　　醒来后脚步虚浮，顾青想发个短信直接回家，却在下楼时被养父喊进了书房。

　　书房内，养父养母都在那里，顾青直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养父拿出了一份文件，上面写着《解除收养关系协议书》。

　　顾青头痛欲裂，后退一步按了按太阳穴，“一定要……今天谈这种事情吗？”

　　养母还是那副温柔模样，“我很抱歉，其实请你来就是想商量这件事的。”

　　“今天只是请你签个字，具体的手续要年后才能办，当然，交给我们处理就可以，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养父语气平淡。

　　顾青点了点头，脸色同样平静。对于这件事他早有预料，没什么好说的。

　　他签字的时候手却一直在抖。

　　一切结束的时候，顾年正在楼下收红包，嘴甜地朝亲戚们喊新年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

　　顾青从很小的时候就没收过红包了，顾年不让，他们就不敢给。

　　他走到楼下时，几个亲戚看到了他，还跟他打招呼：“这就走啦？小青，一起留下来吃个早饭啊。”

　　不等他回答，顾年嗤笑一声，又尖又冷，声音大得要让所有人听见：“吃什么饭啊，我家可没留野狗吃饭的传统，你们还不知道吗，他从今天开始就不是顾家人了，以后彻底没人要咯，小野狗！”

　　要是往常，顾青非要上去扇他两个大嘴巴子才算完，可他今天实在太累，头疼得要死，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青白的指尖搭在门把手上，还没用力，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

　　大年初一又下了雪，乱雪飞舞中，穿着黑色大衣的人站在门口，垂着眼看他，他眉眼晕染着雪光，看不出喜怒。

　　顾青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沈先生？”

　　看到来者是谁后，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落针可闻。

　　顾青的养父刚办完大事，神情轻松地从书房走出来，结果吓得差点从楼梯滚下去。

　　顾家这几年行业不景气，别说是大年初一了，哪怕是平时都很难在宴会上和沈家兄弟搭上话。

　　逢年过节倒是会送上礼物，那也是员工下面直接安排，哪有继承人直接登门拜访的道理？

　　顾青视线下滑，瞥见他手中拿的礼物，给他让开路，“您请进。”

　　沈寂之没进，非但没进，还抬起手，用指腹蹭了一下顾青的眼尾，“没睡好？”

　　顾青没吭声。

　　沈寂之笑了一下，“又被欺负了？”

　　顾青的手指蹭了蹭裤腿，“没，就是懒得动。”

　　他感觉好丢人，他堂堂七尺男儿平生就怂这么一次还被抓了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早知道，他就该拎起花瓶砸顾年脸上。

　　沈寂之是他金主，但同时也是他偶像，他不太想在偶像面前丢脸的。

　　他养父养母已经顺着楼梯滚到了门口，“哎呦什么风把沈二您给吹来了，你看这事儿闹的，小辈之间闹了点口角，我正打算教训他们呢。”

　　沈寂之“嘭”地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了外头的风雪，就这么双手环胸靠在门口，“行，教训吧。”

　　在场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家这两个兄弟向来不好对付，尤其是沈寂之，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就像现在，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但你完全猜不出他心里什么想法。

　　顾年脸色惨白，“爸、妈……”

　　他年纪还小，压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寂之还靠在墙上，甚至散漫地抻了一下腿，“怎么，不教训了？”

　　那对父母面面相觑，他们刚才说教训不过是场面话，谁承想沈寂之会抓着不放，而且，这“教训”到底是什么程度才能让人满意？

　　父亲朝顾年使了个眼色，“去，给小青道个歉。”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顾年老老实实地走到顾青面前，“对不起，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也不该叫你……”他飞快地看了沈寂之一眼，“叫你野狗。”

　　沈寂之的眼眸暗了暗，“他的道歉，你接受么？”

　　刚才还让自己签协议的养父母疯狂朝他眨眼，都快要把眼皮眨抽筋了，顾青沉着脸，“我不接受。”

　　沈寂之这才笑了一下，“听见没，我家小员工不接受。”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震惊，从沈寂之进来开始，他们就一直在疯狂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顾青是他的员工，顾青不是当演员去了？他怎么没说是在沈寂之手底下干活？

　　但凡他们知道顾青还有这么层关系，都绝不可能对他是那个态度。

　　顾青的母亲快急哭了，“沈先生，那您看到底要怎么办？”

　　“别问我啊。”沈寂之态度散漫，“小辈的事让小辈自己解决……青青，你想怎么办？”

　　顾青被他的称呼惊得心跳直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他冷淡地看向顾年，很恶毒地说：“我要你扇自己十个巴掌，边扇边说你没人要，你是野狗。”

　　顾家人立马变了脸色，顾父皱眉看向顾青，“小青，过分了。”

　　“过分？”顾青扯了扯嘴角，“你们对我做的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这算什么过分？”

　　顾父觉得跟他沟通不明白，直接看向沈寂之，他认为沈寂之绝不会任凭底下的员工这么胡闹。

　　哪怕这个员工看起来与他关系非同寻常。

　　顾青扬起脑袋看他的老板，“老板，我过分吗？”

　　沈寂之的喉结滚了滚，说：“不过分。”

　　在之前打算走出顾家的那一刻，顾青都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过年了。但是现在，他决定大年初一就是他最值得庆祝的节日。

　　这一天，顾年当着所有顾家人的面连扇了十个大嘴巴，边扇边骂，看得顾青神清气爽，头都没那么痛了。

　　顾青出门的时候脚底生风，一蹦一跳地下了台阶。

　　他回过头时一阵风吹过，眼睛亮闪闪的，“老板，您真好。”他看向沈寂之手里拎的东西，“这不是要送给顾家的吗？”

　　沈寂之无奈地笑了，“你觉得他们还能收吗？”

　　其实收是能收的，但他已经不想送了。

　　顾青“哦”了一下，忽然收敛了嘴角的笑，“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他顿了顿，又说，“你可以随便给我添麻烦。”

　　顾青险些断了呼吸，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老板，您这个样子，是不是有很多情人对您念念不忘啊？”

　　沈寂之垂眸看了眼他，顾青的眼里没什么嫉妒，单纯的就是好奇。

　　他没回答，把手里东西递给顾青，“要么？反正送不出去，当员工福利吧。”

　　顾青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他这么多年从没收过新年礼物，哪怕只是别人不要的员工福利。

　　看他这样视若珍宝的模样，沈寂之忽然又有点后悔。

　　顾家在他眼里根本排不上号，礼物也是员工随便准备的，他只是临时起意，想起顾青手上的伤，才想过来看看。

　　这是他送给小员工的第一份礼物，不该这么敷衍才对。

　　等坐上车后，他想了想，说：“等年后送你一份大礼。”

　　顾青不敢想象沈寂之口中的大礼会有多大，他咽了咽口水，茶色的眼中闪过犹豫，“老板，我能问您一个问题么？”

　　“说。”

　　顾青摆弄着礼品盒的绳子，“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寂之平静地发动了车子，“你觉得呢？”

　　顾青挠了挠头，认认真真思索半天：“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但您又不碰我，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原因。”

　　沈寂之斜睨着他：“我就非得图色是吧？”

　　顾青一本正经：“毕竟这是我身上唯一能图的东西了。”

　　沈寂之偏过头去，“嗯，自我认知良好。”他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上扬，“那今晚让我碰一碰你？”

　　顾青立马正襟危坐不敢吱声了，好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抖：“您、您想要的话，随时都可以的。”

　　沈寂之按在方向盘上的力道紧了紧。

　　他决定以后不能随便逗小员工了，每次都险些把自己带沟里去。

　　过了许久，沈寂之才换了话题，“今天也去找你朋友？”

　　顾青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哑然笑道：“您猜到了吧，我根本没有朋友。”

　　沈寂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是签了那份协议，又出了气的缘故，顾青现在的心情很轻松，但又空荡荡的没着没落，他情不自禁地想说点什么。

　　“在我六岁那年，我那养父母生了顾年，这对他们完全是意外之喜，起先我没什么感觉，虽然孩子出生后他们就不怎么管我，但我觉得这很正常，还时常产生一种抢了别人东西的愧疚。”

　　“后来顾年慢慢长大，我和他的圈子逐渐重合，他就再也不允许我得到任何东西了。”他声音淡淡的，语气很落寞，“他告诉所有人我只是个养子，不准同学跟我交朋友，不准父母给我任何礼物，告诉我我根本没有生日，新年红包之类的更是不可能有。后来我也习惯了。”

　　沈寂之捏在方向盘上的骨节泛白。

　　“那时候我还小，总觉得多让着点弟弟，等他长大懂事就好了。”他眼中划过一道冷芒，嗤笑一声，“结果高二升高三那年，他要求父母必须把我送出国，并且不准他们给我一分生活费，我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就去了一个连语言都听不懂的地方。从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了要跟他们断绝关系……”

　　他抬起头，忽然撞进沈寂之的眼里，微微愣了一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