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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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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的窗户上铁条竖立，稀疏的天光斜照进来，在地面上切割出长条光斑。
金属餐桌边缘，他手里捏着铁餐盘慢悠悠地坐下，眼角带伤。
身上囚服洗得发白，边缘是磨损了的灰，却愈发衬得他的腕骨线条清晰利落，皮肤是接近冷调的白。
身后传来鞋底摩擦地面的拖沓声响，几个身形健硕的男人晃悠着走进来，嘴里不干不净地笑闹。
他们你推我搡地走到他身后，突然，油腻的汤汁气味重重地撞在他后颈。
刚出锅的菜汤带着灼人的温度，瞬间浸透单薄的囚服。
“哎呦，没拿稳，不好意思。”
那声音从他头顶后方落下，轻飘飘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他的手骨只僵硬了一瞬，抓住男人的胳膊，反手一个过肩摔，将身后的男人掼倒在地。
餐盘落地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男人被摔得发懵，他已经单膝抵过去，骨节冷白的手死死扣住对方肩胛，右手中的铁勺边缘抵在他的喉咙上。
“给老子舔干净。”他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好，卡！”不远处的导演拍了拍手。
直到这时，顾青才吐出一口长气，立刻松开被他压在身下的男人，把手中勺子扔在桌上。
“辛苦了，弄疼您了没？”他朝男人伸出一只手，戾气尽散。
男人笑嘻嘻地站起来，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害，哪儿的事，都是工作。”
他一边说，一边还是捏了捏脖子，颈部关节发出几声脆响，“不过小青啊，你这看着柔柔弱弱的，手劲儿是真大。”
顾青摸了摸鼻尖，跟着讪笑一下。
他鼻尖上有一颗小痣，因为拍摄了一下午的缘故染上一层薄汗，在灯光下闪烁微光，瞧着平添几分性感。
说话间，小助理已经一蹦一跳地走过来，给他递上一瓶水。
“辛苦啦青哥，你先好好休息一下，马上要过年了，导演说晚上请大家吃饭。”
顾青过完年也不过二十岁，还远远没到被人叫“哥”的程度，但他话少人冷，小助理向来有点怵他。
他朝小助理道了声谢，就看见导演王皓明朝他打了声招呼。
顾青擦了把嘴，连忙小跑过去，躬身站在导演旁边，只有在此刻，他才乖巧得像个小学鸡。
王皓明在圈子里出了名的严厉挑剔，顾青跑过来时是做了挨骂的准备的。
年近半百的王导却突然扯起一个笑，宽厚的手掌拍了拍他肩膀。
“我本来还担心你拍不出那股子狠劲儿，不错，演得挺好。”他笑道。
顾青愣了一下，王导几乎不夸人，他要是说“挺好”，那就已经是把人夸到天上了。
顾青连忙道谢，脸上全是严肃谨慎，瞧着不像被夸，反倒更像被骂。
王皓明乐了，“起先小辉把你介绍过来，我还担心你们搞唱跳的不稳重，现在看来，你这也稳重太大劲了，”他好笑地摇头，“行了，回去收拾收拾，过年给你们放三天假，你也回去见见家里人，多和朋友玩玩，别总那么孤僻。”
顾青抿了抿嘴唇，回了声“好”。
其实，他没什么家人，更没有朋友。
顾青在化妆间卸妆时，经纪人窦辉就推门走了进来。他抬起薄薄的眼皮，坐在化妆灯的光圈里，对着镜子里的人望过去。
窦辉已经跟顾青共事了大半年，但每次冷不丁看到他这张素净的脸蛋时，还是忍不住会愣住。
顾青不是当下流星小生的那种长相。
他眉毛长而细，末端却扬起锋利的眉峰，眼眸颜色淡，眼尾勾勒着向上的弧度，总感觉含烟带雾的，让人看不透彻。
他脸色清浅疏离，但偏偏就是这样最勾人，带着欲说还休的性感。
窦辉朝小助理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出去，才走近顾青，压低声音道：
“沈先生这两天也在容城，我帮你约了，对方还没给回信。”
听到这个名字，顾青垂下眼，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一下。
窦辉看出他的抗拒，苦口婆心地劝：“人家帮你这么大忙，你不去好好见一面，说不过去。”
顾青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知道了，你安排就好，窦哥。”
窦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走出去。
这次聚餐订在鹿鸣苑，是容城颇有名气的一家高档餐厅。
顾青戴着口罩和帽子，身穿灰色羽绒服走在后面，他一路上把玩着手机，努力掩藏因某个名字而升起的心烦意乱。
女主演乔文文热情地招呼他，“顾青，来坐这里。”
顾青扫了眼座次，没推让，安安静静地坐到了乔文文旁边。
临近年关，原本以中式典雅闻名的鹿鸣苑也张灯结彩地点缀了起来，因为马上要放假，人人心中都禁不住兴奋，你来我往推杯换盏，没多大一会儿就热闹起来。
顾青性格不合群，但也不可能拒绝别人的邀请，他又是主演，难免被灌了好几杯。
他喝了酒也不吵不闹，垂着纤长的睫毛，暖黄的灯光在眼底晕开琥珀色光泽。
乔文文看着他这副模样，直感觉自己心尖能掐住一滩水儿来，忍不住低头问：“顾青，你不舒服？”
顾青摇了摇头，“没有，”他又站起身，“我去趟厕所。”
乔文文连忙给他让路。
顾青不喜欢满屋子的喧闹和酒气，上了厕所后也没出去，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会儿。
卫生间门口响起一串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顾青有点耳熟的声音。
“妈的，装什么装啊，看他那副清高的嘴脸就恶心。”
旁边人压低声音劝：“韩哥，小点声，人家毕竟是主演。”
“主演怎么了？”韩哥明显喝醉了，口齿含混，“他一个刚从韩国回来的小透明，上来就能当王导的主演，他凭什么？”
“人家不是也演得挺好。”
韩哥又骂了一句，说：“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样子，要我看，还不知道是上了谁的床才拿到的资源。”
顾青坐在厕所隔间听得清清楚楚，却完全没打算出去跟他对峙。
客观上来说，这哥们说得没错。
顾青一年前刚回国，无权无势，签的只是个小公司，拍了部偶像剧还被群嘲，眼看就要糊透了。
好在他长相实在优秀，一个大佬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他，就要窦辉带他去个酒局。
顾青没有拒绝的权利。
直到俩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好一会儿，顾青才站起身推门走出去。
巨大的玻璃窗倒映着顾青的身影，他望向窗外，不禁停下脚步。
昏黄的灯光透过枝杈，投下斑驳的影子，细小的雪沫簌簌落下，宛若漫天遍野的星尘。
竟是冬天的第一场雪。
容城地处南方，下雪是很难得的事情，顾青快步走出餐厅，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雪过后的新鲜空气。
肺腑透着冰凉，他舒适地闭了闭眼，又呼出长长的白雾。
雾气在他眼前凝结成一朵花，在袅袅的花雾中，他看到男人穿着黑色大衣，身形利落挺拔，正朝着餐厅方向走过来。
他一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该动还是不该动。
雪光在男人的身上映出清冷的光晕，他一开始没看见顾青，单手随意地插在大衣口袋里，正侧头对身旁好友说着什么。
直到迈上台阶时，他才若有所感，忽地朝顾青的方向投来一瞥。
好在那只是很轻地一瞥，他几乎在眨眼间收回视线。顾青的心脏骤然高悬，又缓慢落下。
“顾青，你在这儿干嘛呢，穿这么少别冻感冒了！”
身后，乔文文与那高峻的男人擦肩而过。
她原本心里只惦记着顾青，没注意看进来的是谁，但在路过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顾青已经回过神，搓了搓冰凉的胳膊走回大厅。
“没事儿，我就是喝得有点晕，出来透透气。”他对乔文文解释。
乔文文还心有余悸地望着那男人已经走到拐角的背影，“我去，没想到在这儿还能撞上他。”
顾青停下脚步，斜睨着问：“你认识他？”
“谁会不认识他啊？”乔文文夸张地反问一句，又很快反应过来，“咳，不过你回国不久，不认识正常，那位，沈家的二公子沈寂之，圈子里神话一般的男人。”
顾青轻笑一声，“既然都是神了，跟咱普通老百姓能有什么关系？走吧，回去了。”
他抬起长腿，走的方向与沈寂之恰好相反。
沈寂之跟着好友来到包厢，抬手把大衣脱下来，里面的灰色衬衣更显得肩线宽阔，腰身紧实。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他顺势掏出来打开，是他助理发来的消息。
身后两个好友还在吵吵闹闹，沈寂之看着那条消息却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思索片刻，给了他一个简短的回复。
顾青刚才离开了半天，再回去时一群人嚷嚷着要他把欠的酒补回来。
喝得半醉的韩哥抓着他的袖子，给他把酒杯倒满，“小青啊，来，哥也给你敬一杯，等你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哥哥们对你的照顾。”
顾青扫了眼被抓皱的袖子，捏起酒杯，“不会忘的，哥。”仰头一饮而尽。
这会儿导演已经提前回去了，只剩下他们这些年轻演员，一个个大有不醉不休的架势。
窦辉就是在这时把人拽了回来。
他红光满面的，“哎别喝了，刚才沈先生那边给我回消息了，待会儿他助理来接你。”
顾青被他拽得晃了晃，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喑哑：“今天吗？要不……还是改天吧。”
“哎呦祖宗，你当你在这儿挑萝卜白菜呢？咱们这种小公司能搭上沈先生这样的人物，那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事儿。”窦辉又低又急地劝。
顾青不说话了。
窦辉进去给他拿羽绒服和帽子口罩，又是跟里面的人一通寒暄，好不容易才把顾青带出去。
出来的时候，顾青又看到了那辆黑色保姆车，何助理下车给他开的门。
顾青以为何助理会和上次一样，直接把他拉到酒店，但顾青上去等了半天，何助理也没开车。
“我们……等人吗？”顾青问。
何助理笑着点头，“老板刚好在这里跟朋友聚餐，让我们在这儿等他。”
正说着，何助理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他看了眼，说：“老板说，您如果累了就睡会儿。”
顾青腿长手长，在宽敞的椅子上缩了缩，露在外面的双眼眨了眨。
他本以为自己不可能睡得着，但最近几乎天天熬夜拍戏，还被灌了那么多酒，竟然真的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开门声惊醒。
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保持着推开门的动作，倚在门口看了他一秒，身后是飘飘洒洒的雪花。
顾青被冷风一激，脑子瞬间清醒，整个人直溜坐起来。
沈寂之很快上了车，把漫天白雪关在门外。
车后座很宽敞，他们中间隔着过道，沈寂之对助理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顾青瞬间攥紧了手心。
他低垂着脑袋，又戴着口罩，沈寂之用眼尾睨了他一眼，看不清神色。
“车上还戴口罩？”他声线很低，咬字缓慢清晰。
顾青声音闷闷的，“喝了酒，怕熏着您。”
“……喝得多么？”
竟然还聊上了，顾青捏了捏手指关节，犹豫着说：“有点。”
沈寂之没说话了。顾青猜测他是想退货。
他俩上次相遇的记忆实在不美好，顾青最开始被安排的对象也不是沈寂之。
看中顾青的是另一个中年男人，那人瞧着一本正派，酒桌上就对他毛手毛脚，还强迫他喝了很多酒。
后来也不知怎么，沈寂之从他手里截了个胡，那人哪敢跟沈家抢人，几乎是直接把他送了出去。
顾青对此没所谓，被谁包都是包，他跟着沈寂之进了酒店，本想做好情人的本职工作，没成想喝得太多，刚进房就吐了一地。
想到这事儿顾青就觉得尴尬。
窦辉还以为顾青把人伺候得很好呢，实际上沈寂之觉得扫兴，又给他重新开了个房就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