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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2章:花神的抱怨与信力之困 ...


  •   (一)给春天写批注
      从春熙苑返回琅嬛阁的路上,林问心一直沉默着。云墨倒是恢复了往日的絮叨,对句芒的处境啧啧称奇,又对那层无形的“束缚”充满了好奇。
      “你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春神给捆住?总不能是天帝陛下闲着没事,给春天加了把锁吧?”云墨摸着下巴,异想天开。
      林问心摇了摇头,目光投向远方流转的云霞,轻声道:“不像。那感觉……更像是一套过于精密、却忽略了事物本身呼吸的‘程序’。句芒大神像是被塞进了一件不合身的、僵硬的外壳里。”
      “程序?外壳?”云墨眨眨眼,没太听懂,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发挥,“反正就是不爽利!要我说,就该像上古时候,随心所欲,那才叫一个痛快!”
      “但现行历法体系,维系着三界秩序,不可能轻易改变。”林问心理性地分析,“关键在于,如何在‘不变’的框架下,为句芒大神找到‘变通’的可能。就像校对时,若原文权威不可更改,我们便只能在随影笺上做注,阐明歧义,提示另一种解读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给春天写批注?”云墨觉得这个比喻很有趣。
      “可以这么理解。”林问心微微一笑,“我们需要找到那本被遗忘的‘私账’,理解它运行的逻辑,或许就能找到在‘公账’体系下,让春天重新自由呼吸的缝隙。”

      回到琅嬛阁,林问心立刻向玄伯汇报了春熙苑的见闻,重点描述了那层无形的“规则束缚”以及句芒提到的与冬神玄冥配合的重要性。
      玄伯听完,沉默良久,才开口道:“规则的缝隙……谈何容易。丫头,你可知道,维护现行历法体系的,是整个天庭的运转惯性,是无数仙官神职赖以存在的根基。触动它,比直接对抗某个强大的神明更要凶险。”
      “晚辈明白。”林问心恭敬道,“但句芒大神之苦,亦是万物复苏之困。若能找到两全之法,于天庭、于人间皆是善事。晚辈只是想先弄清楚,那‘私账’究竟是何模样?上古之时,春冬之神,究竟是如何默契配合,引导四季轮回的?”
      玄伯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既然青帝宫发了玉符,你便放手去查。需要查阅何种典籍,自行去寻便是。只是……务必谨慎。”
      有了玄伯的首肯,林问心立刻投入了浩瀚的书海。她首先调阅了所有关于“二十四节气历”创立背景和详细规则的官方文献,试图从内部理解这套体系的逻辑边界。同时,她也开始留意任何可能与现行历法不同的、关于时节划分的古籍残篇。

      几天后,林问心带着初步的思考,再次拜访了句芒。她将自己整理的关于现行历法过于强调“时间点”而忽视“过程”与“地域差异”的分析,说与句芒听。
      句芒听得连连点头,如同找到了知音:“没错没错!就是这种感觉!它只告诉我‘立春该干什么’,却不告诉我‘如何让万物感受到立春的真正意味’!就像只给了乐谱,却没给乐曲的灵魂!”
      “所以,大神,”林问心引导着问,“我们或许需要重新找回那种与万物‘共鸣’的能力。您之前提到,与冬神玄冥的配合至关重要。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神明,同样深刻理解这种源自本源的生机律动?比如……执掌百花的仙子们?”
      “花神?”句芒眼睛一亮,随即又撇了撇嘴,“她们啊……一个个娇气得紧,最近怨气也挺大,老是抱怨分到的‘信力’不够,开花都没劲儿。”
      “信力”?林问心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眼。
      “信力是什么?”她好奇地问。
      “就是一种……嗯……信仰愿力凝聚的能量呗。”句芒解释得有些含糊,“人间百姓赏花、爱花、赞花,那种美好的心意和期盼,会化作一种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滋养花神,也帮助她们更好地司掌花期。算是我们神祇的‘俸禄’之一,也挺重要的补充。”
      他顿了顿,带着点幸灾乐祸又同情的语气说:“不过听说最近,她们的信力被截流得厉害,日子不太好过。走,我带你去‘群芳圃’逛逛,你自己听听她们抱怨去,可比我这春熙苑热闹多了!”

      (二)群芳圃中的众花神
      群芳圃位于天庭的东方,毗邻传闻中的蟠桃园,是一片由无数小型花界、灵圃、云台组成的巨大园林集合体。尚未踏入,浓郁得化不开的百花香气便扑面而来,只是这香气中,似乎也掺杂了几分焦虑与不安。
      句芒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守门的芍药仙童见到他,只是懒洋洋地行了个礼,便放行了。
      圃内景象,堪称极致的绚烂。牡丹雍容,海棠娇艳,兰草清幽,寒梅傲骨……四时之花,竟在此地同时争奇斗艳,仿佛将人间的整个春天浓缩于此。然而,仔细看去,却能发现些许端倪:有些花朵的色泽不如传说中饱满,有些花瓣边缘微微卷曲,甚至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灵性波动。
      句芒带着林问心来到一处由白玉兰树环绕的云台上,几位气质各异、却皆容颜绝世的女子正在那里,面带愁容地商议着什么。

      “喏,那就是几位主要的花神了。”句芒低声介绍,随即扬声喊道,“喂!姐妹们,别唉声叹气的了,看我带了谁来看你们!”
      花神们抬起头,看到句芒,神色稍霁,但目光落在林问心身上时,都带上了几分好奇与审视。
      一位身着鹅黄宫装、气质端庄温婉的女子率先开口,声音如春风拂过琴弦:“句芒,你不在你的春熙苑忙着‘卡壳’,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儿?”她便是司牡丹之神,尊贵雍容,被视为百花之首。
      一位身着粉色罗裙、眉眼灵动娇俏的少女撅着嘴道:“芒哥哥肯定是来看我们笑话的!我们的信力都快被截没了,好多姐妹都快维持不住本体光华了!”这是司杏花之神,性子活泼直率。
      旁边一位身着素白纱衣、气质清冷孤高的女子淡淡开口:“杏妹妹稍安勿躁。句芒,此位是?”她目光清冽,看向林问心。这是司玉兰之神,高雅脱俗。
      句芒赶紧介绍:“这位是琅嬛阁新来的校对仙吏,林问心。别看她只是个仙吏,眼光毒得很,说不定能帮你们找出信力被截流的缘由呢!”
      “琅嬛阁的?”牡丹花神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语气更加温和,“林仙吏有礼了。我等姐妹近日确为信力之事烦忧,若仙吏能施以援手,我等感激不尽。”

      在句芒的插科打诨和林问心温和的引导下,花神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起苦来。
      原来,信力并非简单的“按时开花的力量”,而是源自人间对特定事物的信仰、喜爱、期盼等强烈情感所凝聚的一种纯粹精神能量。对于花神而言,人间百姓对花卉的欣赏、赞美、在花朝节等节日的庆典、以及由此产生的美好祈愿,都是信力的重要来源。这种信力能滋养她们的神魂,增强她们司掌花期的权能,使花开得更艳,香气更醇,甚至能影响花卉的灵性。
      但近来,人间对“花”本身的、纯粹的信力,似乎在流转过程中被大幅度“截流”了。
      “并非人间不再爱花,”牡丹花神叹息道,“而是那些美好的情感,在升腾至天庭的过程中,似乎被一股更庞大、更体系化的力量吸走了大部分。”
      “是佛界的‘花界菩萨’和‘香云盖’!”杏花神气愤地说,“他们也在传播与花相关的法门,宣扬什么‘一花一世界’,什么‘拈花微笑’,将人间对花的喜爱,引导向了他们的佛国净土!还有道家的某些法坛,也将百花灵气纳入他们的斋醮科仪之中!”
      玉兰花神冷冷补充:“更重要的是,我们散逸的信力,在经过‘天庭信力统筹司’时,会被优先保障那些关乎三界运转的核心神职,如风雨雷电、社稷江山。我们这些‘锦上添花’的闲散神职,自然就被‘优化’分配了。”
      林问心听得心中了然。这信力,如同一种能量货币,而花神们,就像是小众的手工艺人,她们的产品(花卉)虽受人喜爱,但在一个追求效率和核心目标(如维持秩序、吸纳信仰)的庞大体系中,其产生的价值(信力)很容易被更强大的商业巨头(佛道体系)或宏观调控部门(信力统筹司)所分流和挤压。
      这不仅是花神的困境,从某种意义上说,句芒布春乏力,是否也意味着,人间对“春天”本身的、那种混合着希望、复苏、生命力的原始而庞大的信力,也在被某种方式“规整”和“稀释”,无法有效地传递到他这里,反而被那套僵硬的历法体系所“代表”和“吸纳”了呢?
      “也就是说,”林问心总结道,“并非人间没有了春天,而是感受和赞美春天的那份最本真的‘心意’,在传递到天庭的过程中,变了味道,或者被中途‘签收’了?”
      花神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凡人仙吏的比喻虽然古怪,却意外地切中要害。
      “可以……这么说吧。”牡丹花神迟疑地点了点头。

      (三)青帝的沉默与天庭的惯性
      离开群芳圃时,林问心心情有些沉重。花神的抱怨,让她意识到春神句芒的困境,可能并非孤例,而是天庭现行庞大官僚体系与古老自然神祇之间矛盾的冰山一角。
      她不禁想起发出求助玉符的青帝宫。
      “句芒大神,青帝宫……指的是东方青帝太昊(伏羲)吗?”她问道。在她看过的记载中,青帝太昊乃东方之主,司掌春天,句芒是其属神,辅佐其管理春令。
      句芒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他解释道:“上古之时,青帝太昊确是我的主神,我们一同执掌东方青木之气,唤醒万物。但……自‘绝天地通’,神系整合之后,五方天帝虽仍享尊位,但其具体权能大多已被新的天庭职能部门所分割和取代。青帝陛下如今更多是一种象征,居住在青帝宫中,很少直接干预具体事务了。这次发玉符求助,恐怕也是陛下感知到春令异常,却又无力直接改变现状,才以此方式表达关切吧。”
      林问心默然。原来连青帝这样的古老天帝,在现行体系下也显得有些边缘化了。他的求助,更像是一种无奈之下的提醒,而非能够直接解决问题的命令。
      那么,天庭更高层,比如玉帝,知道吗?或许知道,但维系整个三界的稳定运转是首要任务,一套运行了许久、看似有效的历法体系,其背后可能对某些古老神祇造成的“不适”,在庞大的天庭机器面前,或许就被视为可以接受的“代价”。除非,这种“不适”积累到影响整体稳定,如同现在春信迟滞引发下界祈愿激增,才会引起些许注意。
      改变,绝非易事。

      (四)重返琅嬛,寻觅古历
      带着从花神那里获得的关于“信力”和体系挤压的新认知,以及句芒透露的关于青帝处境的信息,林问心更加坚定了要找到那本“私账”的决心。
      她重返琅嬛阁,将自己关在了堆积如山的古籍之中。这一次,她的目标更加明确:寻找任何关于上古时节划分、历法测算的记载,尤其是那些不同于“二十四节气”的体系。
      这项工作犹如大海捞针。官方正史中对此记载极少,即便有,也多是作为“不完善”、“已被取代”的旧闻提及。
      她找到了精卫,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指引。精卫听闻她的来意,沉默了片刻,指向琅嬛阁更深处一个布满尘埃、罕有仙吏踏足的角落。
      “那里……有一些当年未被完全收录进官方档案的零散记载,”精卫的声音低沉,“多是来自不同部落、不同时代的巫觋笔记或祭祀残章。混乱,驳杂,但或许……有你要找的东西。”
      林问心感激地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片被遗忘的角落。
      云墨见她整日泡在故纸堆里,灰头土脸,忍不住劝道:“喂,林问心,你至于吗?为了句芒那家伙,把自己搞得跟个挖矿的似的。”
      林问心抬起头,脸上还沾着一点灰尘,眼睛却亮得惊人:“云墨仙官,如果你发现一首流传已久的经典乐曲,可能遗漏了最动人的章节,你会不想把它找出来吗?”
      云墨被她问得一怔,嘟囔道:“随你吧,真是个书呆子。”
      就连一向温吞的明月仙子,也好奇地过来看了看,细声细气地说:“林姑娘要找古历法?我好像记得,在一些记录上古星官观测的零散玉片上,似乎提到过一种以‘十日’为周期的纪日法,与后来的干支历颇为不同,但更简单直接……”
      “十日”为周期?
      林问心心中一动,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一线微光。她谢过明月,更加专注地在那堆混乱的残章断简中搜寻起来。她翻阅着用古老鸟虫文刻写的骨甲,解读着色彩斑驳的壁画拓片,辨认着几乎要风化的玉片上的刻痕……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几天不眠不休的搜寻后,她终于在一枚来自某个早已消亡的东夷部落的、边缘已经破损的黑色玉圭上,发现了一套相对完整的、以十个不同名称的太阳(或许代表一种循环状态)为周期,划分时节、指导农事祭祀的历法记载!
      这枚玉圭被随意地压在几片记载巫术的龟甲之下,上面的文字古老而朴拙,与现行神文差异很大,若非林问心这段时间恶补了大量古文字知识,几乎无法辨认。
      玉圭上清晰地记载着一种名为 “十日历” 的体系。它并非像二十四节气那样与黄道位置严格绑定,而是更侧重于观察物候、星象(尤其是某些特定星辰的出没)、以及大地本身的气息变化(地气)来判定时节转换。它强调“天、地、人、神”的感应与互动,充满了动态的、因地制宜的智慧。
      其中,关于冬春之交的描述,尤为吸引林问心:“……玄冥敛藏之力渐衰,句芒生发之气始萌,二气交泰于渊,感北斗之杓引,地脉始苏,万物蠢动……”
      这描述,与句芒提到的需要与冬神玄冥配合,感应阴阳二气消长,何其相似!这“十日历”,或许就是那本被遗忘的、记载着春冬二神如何默契共舞的“私账”!
      林问心小心翼翼地捧着这枚黑色的玉圭,如同捧着一颗即将破土而出的、关于春天真相的种子。她知道,她找到了关键的第一步。
      接下来,她需要更深入地解读这“十日历”,理解其运行逻辑,并设法验证,这套古老的智慧,是否能帮助句芒,在现行历法的坚硬外壳下,重新找回春天那自由而蓬勃的脉搏。
      而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无法再回避的存在——那位掌管着冬日、藏伏与终结,名为玄冥的神明。春天的谜题,需要冬的钥匙来解开。寻找玄冥,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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