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嗅蔷薇》林阚

3、真心话与大冒险

　　清晨六点半，刺耳的哨声划破别墅的宁静。

　　"各位嘉宾请注意，请在十五分钟内到客厅集合，开始今天的第一个任务。"

　　黎昭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窗外天色刚蒙蒙亮，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却已经各就各位，摄像机上的红点闪烁着，提醒她这又是一场需要全力以赴的表演。

　　当她匆匆赶到客厅时，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程菲雨已经化着精致的全妆，穿着可爱的兔子睡衣，正歪头对镜头比着耶。南措还是一身简单的运动装，靠在沙发扶手上闭目养神，仿佛周围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大家都到得很准时。"导演组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今天上午的任务是——真心话与大冒险。"

　　工作人员抬上来一个转盘，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挑战。

　　"每个人轮流转动转盘，指针指向的项目必须完成。拒绝完成的话..."导演故意拖长了声音，"需要喝下一杯特制的苦瓜汁。"

　　赵翰探头看了看那杯墨绿色的液体，做了个鬼脸："我选择完成任务！"

　　第一个转动转盘的是陈默。指针停在了"展示手机里最新的一张自拍"。

　　陈默面无表情地拿出节目组暂时发还的手机，点开相册。最新的一张是他对着镜子试穿新款西装的照片，姿势专业，表情严肃。

　　"哇，陈默哥好会拍！"程菲雨捧场地鼓掌，"这身西装好帅！"

　　陈默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接下来轮到赵翰。指针停在了"模仿一位在场的嘉宾"。

　　他立刻来了精神，站起来清了清嗓子，突然摆出程菲雨经典的嘟嘴表情，捏着嗓子说："南措哥哥好贴心啊！能不能也帮帮我呀？"

　　全场爆笑。程菲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抓起抱枕砸向赵翰："你讨厌！"

　　黎昭也忍不住笑出声。她注意到南措的嘴角也微微上扬了一下。

　　第三个是宋焕阳。指针停在了"说出在场一位异性的三个优点"。

　　他推了推眼镜，目光在黎昭和程菲雨之间扫过，最后停在黎昭身上："我选黎昭。第一，她很聪明，能够理解并讨论专业心理学概念；第二，她很坚韧，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依然保持风度；第三..."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她的眼睛很美，像是会说话。"

　　现场响起一阵起哄声。黎昭礼貌地笑了笑，心里却有些诧异。宋焕阳的赞美太过直白，不像是他平时谨慎的风格。

　　第四个是程菲雨。她紧张地转动转盘，指针慢悠悠地停在了"给通讯录里第三个人打电话说'我想你了'"。

　　程菲雨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咬着嘴唇，犹豫地拿出手机。

　　"可以看一下通讯录吗？"导演组要求。

　　她颤抖着点开通讯录，排在第三位的赫然是——周予宸。

　　现场气氛顿时凝固。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通电话一旦播出，必将掀起新一轮的舆论风波。

　　"我...我选择喝苦瓜汁。"程菲雨小声说。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端起那杯墨绿色的液体，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角泛出泪花。

　　黎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昨晚那个在月光下脆弱的女孩，与眼前这个宁愿喝苦瓜汁也不愿给周予宸打电话的程菲雨，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第五个是南措。他随意地转动转盘，指针停在了"分享一段难忘的童年回忆"。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大家以为他会选择喝苦瓜汁时，他突然开口："七岁那年，我第一次站上滑雪板。"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那天雪很大，我摔了十七次。最后一次摔得太狠，鼻血染红了雪地。我父亲站在旁边，没有扶我，只是说：'要么现在放弃，要么永远别认输。'"

　　"然后呢？"黎昭忍不住问。

　　南措看向她，眼神里有种复杂的东西："我爬起来，完成了那个坡道。从那以后，我知道了一件事——疼痛是暂时的，认输是永恒的。"

　　客厅里一片寂静。那个在赛场上光芒四射的天才选手，原来也有着这样倔强的童年。

　　最后轮到黎昭。她深吸一口气，转动转盘。指针慢悠悠地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与一位异性嘉宾对视一分钟"。

　　"请选择你的对视对象。"导演组说。

　　黎昭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位男性：宋焕阳微笑着看着她，眼神期待；赵翰做了个鬼脸，明显在缓解紧张气氛；南措则依然靠在沙发扶手上，表情淡漠。

　　"我选南措。"她说。

　　这个选择让现场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程菲雨瞪大了眼睛，宋焕阳的笑容僵了一下，就连赵翰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南措终于睁开了眼睛，缓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工作人员搬来两把椅子，让他们面对面坐下。距离很近，黎昭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计时开始。"

　　第一秒，黎昭试图保持镇定，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瞳孔是深棕色的，在灯光下近乎琥珀，清澈得能映出她的倒影。

　　第十秒，她开始感到不自在。他的目光太直接，太专注，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她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被他眼中的某种东西牢牢抓住。

　　第三十秒，黎昭注意到他右眼下方有一道很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过。这道疤痕给他温润的面容增添了几分野性。

　　第四十五秒，她突然发现他的耳朵微微泛红。这个发现让她莫名地想笑——原来他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镇定自若。

　　第五十五秒，南措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认可。

　　"时间到！"

　　黎昭长舒一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对视结束后，南措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她轻轻点了点头，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昭昭姐脸好红啊！"程菲雨故意大声说。

　　黎昭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实有些发烫。她瞪了程菲雨一眼，后者对她做了个鬼脸。

　　上午的任务结束后，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黎昭回到房间，想稍微休息一下，却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开门，是程菲雨。她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表情有些别扭。

　　"这个给你。"她把盒子塞到黎昭手里，"蜂蜜柠檬糖，解苦的。我看你上午好像不太舒服。"

　　黎昭愣住了。她上午确实因为没吃早饭有点胃痛，但应该没有表现出来才对。

　　"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胃病，看得出来。"程菲雨撇撇嘴，"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录制的时候有人晕倒，耽误进度。"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黎昭叫住她，"谢谢你。"

　　程菲雨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那个...苦瓜汁真的很苦。"

　　黎昭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女孩比她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下午的任务是户外运动——攀岩。节目组在别墅后院搭起了一个临时的攀岩墙。

　　"这次的规则是两人一组，互相保护。"导演组宣布分组名单，"黎昭和南措一组，程菲雨和赵翰一组，宋焕阳和陈默一组。"

　　黎昭系好安全绳，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岩壁。她平时为了保持身材也健身，但攀岩还是第一次尝试。

　　"害怕吗？"南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有点。"她老实承认。

　　"记住三点：信任你的保护员，找到合适的着力点，还有..."他顿了顿，"不要往下看。"

　　黎昭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上爬。前三分之一还算顺利，但到了中间部分，岩壁的倾斜度变大，可以抓握的点也变少了。她在一个转折处卡住了，右手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向右移动十五厘米，那里有个蓝色的点。"南措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沉稳而清晰。

　　黎昭依言向右移动，果然摸到了一个凸起。

　　"信任我。"他说，"我不会让你摔下来的。"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黎昭突然觉得安心了许多。她继续向上爬，终于触到了顶端的铃铛。

　　清脆的铃声响起，她兴奋地向下看去，正好对上南措的目光。他仰着头，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他眼中的赞赏清晰可见。

　　下降的过程比上升要轻松得多。南措的控制很稳，她几乎是缓缓飘落下来的。

　　"恭喜。"当她安全着陆时，他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黎昭笑着说，"你的指导很专业。"

　　他微微摇头："是你自己很勇敢。"

　　接下来轮到南措攀爬。与黎昭的小心翼翼不同，他的动作流畅而有力，像是天生就属于高处。不到三分钟，他就触到了顶端的铃铛，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太厉害了！"赵翰忍不住赞叹，"不愧是运动员！"

　　程菲雨那一组则笑料百出。赵翰作为保护员太过热情，不停地指挥："左边！右边！上面！小心！"搞得程菲雨手忙脚乱，最后在半空中气得大喊："你别吵了！"

　　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连一向严肃的陈默都忍不住弯了嘴角。

　　攀岩环节结束后，大家坐在后院休息。黎昭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水，发现南措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揉着右手手腕。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

　　黎昭想起上午他说过的童年经历——那个摔了十七次仍然爬起来的小男孩。她突然很想走过去问问他，那道疤是怎么来的，他的手腕是不是旧伤，他是不是也会在无人的时候感到疼痛。

　　但她最终没有走过去。有些界限，在镜头前是不能跨越的。

　　晚餐后，又到了"心灵夜话"时间。今天的话题是："你最近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程菲雨第一个回答："昨天夜里。因为...想家。"她的眼神闪烁，明显没有说实话。

　　赵翰说是在看一部电影时被感动哭的。陈默则表示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小时候。

　　宋焕阳的回答很专业："在研究一个关于丧亲之痛的案例时，我被受访者的故事深深触动。"

　　轮到南措，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大家以为他又会选择跳过。

　　"两周前。"他突然说，"在医院的走廊里。"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就连导演组都明显来了兴趣，镜头推进，给他特写。

　　"为什么？"宋焕阳轻声问。

　　南措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看着我教练的检查报告。医生说，他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黎昭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报道，南措的教练在他十岁时就开始带他，情同父子。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南措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黎昭听出了其中细微的颤抖，"有些坠落，是再也爬不起来的。"

　　最后一个回答的是黎昭。她深吸一口气，说："昨天。"

　　所有人都看向她。

　　"在来这里的车上。"她补充道，"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就觉得...很累。"

　　这不是真话，但也不是假话。她确实经常在独处时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只是很少承认。

　　夜话结束后，黎昭回到房间，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新消息——是节目组发来的，提醒她明天有单独采访。

　　她正准备洗漱，又听到了敲门声。这次是南措。

　　"这个给你。"他递给她一管药膏，"对肌肉酸痛很有效。明天可能会更难受。"

　　黎昭惊讶地接过药膏："你怎么知道..."

　　"第一次攀岩的人都会这样。"他轻描淡写地说，"晚安。"

　　"晚安。"黎昭握着那管还带着他体温的药膏，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深夜，黎昭被隔壁房间的动静吵醒。她起身查看，发现程菲雨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程菲雨蜷缩在床上，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她和周予宸的合影。

　　"怎么了？"黎昭轻声问。

　　程菲雨抬起头，泪眼婆娑："他订婚了。"

　　黎昭愣在原地。周予宸订婚了？和谁？什么时候？

　　"对方是集团千金，门当户对。"程菲雨苦笑着说，"我真是个笑话，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傻傻地等了这么多年。"

　　黎昭在她床边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以为自己会感到痛快——那个伤害她的男人终于也得到了报应。但看着程菲雨哭得红肿的双眼，她只觉得悲哀。

　　在这个浮华的名利场里，每个人都是棋子，每个人也都是棋手。她们争来斗去，最终却都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

　　"睡吧。"她轻声说，"明天还要录制。"

　　程菲雨抓住她的手腕："别告诉别人，好吗？"

　　黎昭点点头："好。"

　　回到房间，黎昭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曼曼发来的消息，确认了周予宸订婚的新闻。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为任何人的心碎停下脚步。她深吸一口气，关掉手机。

　　明天，又是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