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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完结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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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后,新年到来前,柳宸之与谢旻身上各发生了一件可以让他们记很久的事情。
动保社提前半年进行了换届,A班已经完成全部课程学习,下学期就要进入备战高三状态,换届后,退下来的老社员最后参加了一中动保社与山水同盟联合组织的一次同流浪动物过暖春救助活动。
联合了校外组织,此次活动的志愿者也面向社会召集,谢旻发布推文后,把文章转给了刘竹,刘竹的头像已经从之前的二次元中二少年变成了在阳光下呼呼大睡的猫咪,小猫已然有变成一只肥硕的大橘的趋势。
对面的刘竹秒回:我刚刚也看到了![奋斗jpg.]
谢旻回他:希望顺利通过!
后续两人成功在活动碰面,刘竹长高一大截,头发剪成了寸头,衣服上沾满猫毛。他们去了泷市的几个流浪动物救助点,给毛孩子们送粮,保暖垫和一些药品。最后一次活动,谢旻带了Pocket,在大家休息期间拍视频照片,打算回去自己剪个视频。
刘竹一个人拿着瓶水坐在一旁,发现谢旻,似是犹豫一阵,站起来跟在他身边,谢旻拍完,小声问道:“我可以试试吗?”谢旻将Pocket递给他,教了他一些基础的操作,刘竹上手很快,想来平时也有接触,拍的东西构图光影都很不错。
他看了一会就被闻书哲拉去干活了,活动结束后,社员提出要去聚餐,谢旻叫住刘竹,“你拍的照片和视频我回去发给你。”
刘竹摆手,“我随便拍的,你删了就行。”
谢旻认真道:“你拍的很好,我回去剪视频可以用你拍的做素材吗?”
刘竹有些磕巴道:“当...当然可以。”
谢旻对他摆手:“再见了。”
刘竹道:“谢谢。”
这几天闻书哲心情都一般,吃饭的时候大家还有说有笑的,临近结束,气氛有些低落,一个高一的学弟出来热场子,“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学长才高二又不是毕业了,以后搞不定的大不了我们再找学长帮忙嘛!”
大家都是啊,是啊地应和,闻书哲也道:“怎么感觉吃完饭就毕业了。”大家又都哄笑成一片,举起饮料碰杯。
谢旻注意到这家餐厅生意一般,晚上这个点只有两桌人,一桌他们一桌坐着三个中年人,看着气氛也一般,不怎么说话,菜也没吃几口,不说话只是互相倒酒喝。
忽的听到他们这桌的动静,也被感染了,对着他们举起杯来,社团的人齐齐站起来,与他们隔空碰了个杯。
谢旻吃饭的时候没怎么伤感,散场一个个看着社员坐车离开时也没多大后劲,最后就剩他和闻书哲两个人,他还安慰了还是没憋住最后哭起来的闻书哲。
回去写最后一篇推文,翻看他入社以来的各种记录,他们曾一起在校园里举行义卖,筹集捐款,承办活动,招新,参加校外救助,有过社团没几个人举步维艰的时刻,也有大家一起热热闹闹齐力完成任务的瞬间,也曾是新人进入社团,最后成为离开的又一批老人。
就这么经历了一次看起来不算离别的离别,也是高中生活某种意义上的结束。
柳川提出和柳宸之父子两在假期爬一次苍脊雪山,这是他们第二次攀这座雪山,一月雪山大本营关闭,他们跟着商业团队变更攀登路线,气候比上次攀登恶劣不少,好在团队专业,领队靠谱,各项流程推进非常顺利。
柳川年轻时喜欢速攀,且热衷于挑战极限。左晴卿对此没有过多干预,婚后他的攀登选择变得保守,工作逐渐忙碌,登山在他人生的比重不断降低。
父子两以往的登山总是沉默的,在足够的专注、耐心与技术支撑下,完成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而这次柳川沉默得有些自闭,记忆里对攀登游刃有余的父亲,在耐力训练中,体力大不如前,两人在岩馆练习,柳宸之率先完攀,一低头,看到父亲僵硬的动作,5.8级的线路,可以看出柳川思路动作没有问题,发力跟不上大脑,一个光滑较小的岩点上,柳川没有抓紧,掉了下去。
之后,不仅每次与柳宸之的练习他不再缺席,家里还多了他加练的身影,攀登前一天,领队为他们打预防针,风速和温度不太适宜,可能面临取消。
柳川整晚都没怎么睡着,好在第二天太阳出来,是天气等级A的大晴天,他们得以启程登山。
不想天气在他们攀登三小时后急转直下,风变得越来越大,能见度也急剧下降,前方人的身影几乎不见,往前走的每一步都要调动全身力气,而风却能轻松的把人推倒埋进雪里,柳宸之的脸已经没有知觉,身上的温度不断下降,衣服上已经开始结冰。
半个小时,一行人都没走出几米。
离前方的避难所只剩百米,在向导带领下,他们最终还是艰难抵达,他们将避难所内的雪铲开,松了口气,众人皆是一脸苍白,有些人甚至还出现了轻微失温的症状。
攀登已不能进行,领队将众人带进避难所休整,劫后余生,领队都道:“带这条线五年了,从来没碰见过这么大的暴雪。”
柳宸之坐在柳川身旁,将他的帽子掀开,拍落领子里积存的雪,柳川才从自己的状态里抽离,关心起柳宸之。
柳宸之的状态比他好很多,避难所物资丰富,设施也很完备,一切正常运转,被热气一烘,众人很快就缓过状态,各自休整。
第二天,领队组织下山,拉开避难所的大门,外面的雪堆到门的一半,他们来时的路,准备攀登的线路,都被盖得严实,看不出本来地貌。
现在风停雪静,旭日东悬,队伍不急着出发,柳宸之任柳川在不远处的雪坡上坐了阵,向着他走上去,同他并排坐一起。
“我下来要说的事情,按理说应该是我和妈妈一起告诉你,我们商量后,还是由我来说。”
“你和妈妈要离婚了吗?”柳宸之问。
父子两平视前方,谁也没有看谁。
“是。”柳川答。
离婚是左晴卿提的,原因是一句话:“有些爱情像一首老歌。”旋律还喜欢,只是如果不是场合特定,情绪烘托,再听也会觉得乏味。
“和你一起度过余生也可以,也许是不错的选择,但我也不知道这一成不变的平稳生活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
“当然,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想,比起反思缝补,分开更适合现在的我们。”
柳川想了很多,一个字也没说,开车载左晴卿去了民政局。
“抱歉,现在才告诉你。”柳川道。
柳宸之摇头,“你们只要做双方都舒服的选择就可以,我很高兴,我没有成为你们选择的阻碍。”
柳川依旧目视前方,脸上有冻伤的痕迹,
“抱歉。”他又重复了一次。
谢旻家的传统是每年全家带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旅游过年,今年在谢旻的推荐下,一大家子人租下云楼镇山上的一栋别墅。
别墅是一位独立建筑师的民宿项目,谢旻订房时发现,竟然同他和柳宸之观星那次下山住的出自同一位建筑师之手,独栋独院的别墅散落在山间,并不毗连。
山里环境清幽,别墅选址很好,开门见山,引水入院。院内还有座玻璃房,方便享受阳光,晚上观星。
家里人很满意谢旻的安排,爷爷姥爷入住后就结伴爬山散步去了,奶奶姥姥去镇子里闲逛,回了还买了点吃的,说是记忆里的味道。
临近年关入住,民宿提前做了新年布置,谢振和安夏还得居家办公,一人端了杯自制咖啡霸占了玻璃房,闲人谢旻被安排到厨房处理食材。
民宿提供年夜饭,管家也提前问过他们口味偏好,但过年嘛,桌子上还是得有几道自己家口味的菜,现在两位大厨忙于工作,谢旻先替他们做好准备工作。
奶奶姥姥回来后说镇上年味很足,要大家明天都去镇里瞧瞧,爷爷打开电视,春晚还没开始,各种新闻节目里已是喜气洋洋。
奶奶耳朵不好,爷爷总是习惯把电视声音放得大些,谢旻在厨房听得清清楚楚,没一会,好像是姥爷的老花镜找不到了,姥姥数落姥爷,客厅里又加入一群人翻找的声音。
安夏拍了把谢旻的背,“快出去帮你姥爷找,要不然一会吃饭,你姥肯定还要念叨他。”
谢旻应下,刚走出去就听见一声鞭炮炸响,客厅里的大家也都不吵了,一起开门出去观望,镇上在放窜天炮,一声声传到山上,出去后隐约还能听见劈里啪啦的鞭炮响。
里外皆是热闹,谢旻拍了年夜饭的照片发给柳宸之,收到柳宸之回的消息,他们一家人已经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春晚,说是看春晚,大家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
谢振在的组有新年直播,正抱着笔电加班,安夏则半躺着看平板追剧。姥爷看他的书,姥姥奶奶给亲戚打视频聊天,爷爷倒是看春晚挺认真,就是看着有点瞌睡。
柳宸之也拍了张年夜饭的照片给他,看样子也是一家人,背景应该是酒店。
柳左两家以往过年都是各过各的,今年两人离婚了,反倒能凑在一起吃顿饭。两人在离婚冷静期,严格来说还是一家人,年夜饭吃的中规中矩,长辈们常年在饭局周旋,话题信手拈来,柳宸之听出了些劝父母再考虑考虑的弦外之音,只是当事人都不怎么说话或是委婉回避。
长辈都没有搬出柳宸之来向两位讨说法,这让柳宸之松了口气。
年夜饭之前和回去路上,长辈们都安慰了他,也有直接说让柳宸之搬过来同他们一起住的,柳宸之都婉拒了。上次和父亲下山后,一家人还是坐在一起谈了些事情,左晴卿近些年的发展重心会转向国外,在柳宸之拿到免试资格前,她会保证每个月都回国。
柳川下放了一部分业务,尽量保证能按时下班。两人财产分割没什么纠纷,现在住的房子直接写到了柳宸之名下,左晴卿搬到郊区的别墅,柳川留下照看柳宸之。
柳宸之坐在落地窗前,过年期间的泷市是一年中最冷清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他也在家里。柳川和左晴卿在说些什么,声音很低,这点声音也很快不见了。
柳宸之将手伸进趴在一旁的十七毛毛里,手机响起,是谢旻。
谢旻那边灯光很明亮,谢旻笑得很温柔,
“你不会已经睡下了吧。”谢旻看着黑漆漆的屏幕道。
“没睡。”柳宸之站起来打开台灯,回原地坐下,把十七抱进怀里。
谢旻那头又传来阵阵欢呼,大家彼此道着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谢旻对着他拜年。
柳宸之看了眼时间,十二点整。
柳宸之捏着十七的爪子对谢旻拜拜,“新年快乐。”
谢旻笑着揪谢振来看,谢振也笑着对柳宸之拜年,“小柳新年好啊,祝你新的一年事事顺利,天天开心!”
“谢谢叔叔。”
柳宸之又和谢旻聊了一会,在对面爷爷奶奶好奇的疑问声中挂掉电话,正打算洗漱睡觉,门敲响了。
打开门,柳川和左晴卿站在他房间门口,两人先后抱了抱他,“新年快乐,爸妈给你发红包啦。”说着,将两个红包塞进他手里。
“以前过年红包我都偷偷塞你枕头底下的,今年没找准机会,就当面给你了。”左晴卿道,“我们希望你开心健康,做你想做的事情,同时坚守原则,无需妥协。”
“我和你妈妈永远在你背后。”柳川道。
柳宸之再次拥抱了他们。
面前上山锻炼的老太太第三次经过谢旻,每次都会回头瞅一阵他,熟悉的车停在他面前,让他免于第四次的目光洗礼。
柳宸之提着十七走出来,谢旻帮他拉箱子,两人目送刘叔离开。
昨天收假,家里人已经收拾完东西回家了,谢旻那日感觉出柳宸之心情不对,场景不对没有多说什么,趁着寒假还剩几天,约他来云楼玩儿。
把十七放出笼子,给他倒好狗粮,谢旻拉柳宸之去吃饭,民宿提供的早餐味道清淡,花样多,有几样挺对谢旻胃口,柳宸之神色正常,就是东西没吃几口,就开始喝粥,谢旻把几样觉得他会喜欢的推给他,柳宸之才勉强又吃了些。
吃完两人窝回沙发上,谢旻靠着感觉不对,问他,“怎么过年还瘦了?”
柳宸之没说话,收紧抱着谢旻的手,谢旻拍拍他,自己也在这份安静里小憩了会儿。
再醒来发现也没过多久,两人起来把柳宸之的箱子推进卧室,也不知道柳宸之从哪里突然拿出一个礼盒,道:“新年礼物。”
谢旻愣了一下,抬眼看他,慢慢接过礼物拆开包装,是一张黑胶唱片,封面是交融起来的大海的昼与夜,作画风格已被谢旻迅速辨认,背面刻着他作品的名字。
“谢谢。”谢旻认真观察唱片的细节,柳宸之在谢旻放回唱片的间隙拿出自己的一些换洗衣物,洗完澡,疲乏劲又上来,两个人就在屋里呆了一天,晚上也早早睡下。
夜里起了大风,窗户嘎吱作响。谢旻睡眠浅被吵醒,闭着眼忍了一阵,无奈翻了个身,睁开眼。腰间的手往紧收了收,“吵醒你了?”谢旻问。
“白天睡够了,晚上没睡着。”柳宸之的声音里没什么睡意。
谢旻干脆坐起来往外瞧了眼,外面飘起了细雪。
“下雪了。”他出声让另一半窗帘也打开,又继续缩回被子里,“楼下有个壁炉,明天可以烧起来。”他提议。
“有柴火吗?”柳宸之问。
“嗯,院子里有劈好的樱桃木。”
外面的雪变大了,絮状棉花似的往玻璃上黏,房间被包裹在雪里,声音渐息。
两人一大早就出门上山,四周俱静,十七跑在他们前面,留下一排爪印。下过雪,山上茫茫一片,溪水猛涨,奔涌的湍流似雷鸣阵阵,他们走在白山黑水间,驻足观看盛开的玉兰。
雪停了,树上的碎雪还在不断被风吹下来,谢旻撑起一把伞,在山路上继续往前走,周遭仍是长夜,伞下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地上的像粉碎的月光,踩上去再回头,只有自己一串脚印,好像走过去再也不能回头,只能继续往前走,也不知前方通向哪里。
再往前迈一步,踏进一个将将被掩藏的脚印里。
“我前天自己一个人走过这条路,两天了,还是只有这串脚印。”谢旻道。
碎雪还在飘着,没有伞,只有两位一起冒雪前行的人。这条路比起攀登雪山的线路无疑是好走的,柳宸之却还是走的很慢,半途中,他停下来,盯着谢旻的背影。
谢旻几乎在柳宸之停下的同时止住步子,回头看他。柳宸之问:“步调不同的两个人分开走,他们是会更快到达山顶吧。”
“也许吧,”谢旻没有深问,等待柳宸之主动说,只道:“对我而言,一起走的人更重要。”
谢旻踏着自己走过的足迹,引着柳宸之一路登顶。两人坐在山顶的椅子上,远处的云楼镇隐匿在浓雾之中,随着朝阳升起,逐渐显现全貌。两人就这么看着,直至整个镇子醒来。
前面的林子里树枝摇动,接着飞出一群鸟儿,扇动翅膀朝他们的方向来,掠过他们头顶,去往远方。两人被鸟儿牵引目光,在鸟儿远去后对视,柳宸之低头道:“让你担心了。”
谢旻捧起他的脸,柳宸之冷淡的五官被这么捏出了些萌感,“新年快乐,柳宸之。”
柳宸之再次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云楼镇过了初七年味还是很足,十七害怕鞭炮声,他们就先把它送回民宿,才又下山。镇子地上还铺着一层炮花屑,沿路不少小摊贩,两人在路边喝了馄饨,又尝了小碗桂花酒酿,谢旻买了两只花灯一人一只提着,迎面不少穿得虎头虎脑的小孩嬉笑地跑过。
王沁柔家接奶奶到市里过年,他们帮忙去奶奶家看了家里的情况,又四处闲逛到黄昏,才寻到一处圆桌坐下,花灯已经送给街边碰到的小孩,取而代之的是路边自制的奶茶,用云楼当地特产云茶泡的茶底,口感清爽,微涩回甘。
四下稀稀落落地坐着人,嗑瓜子的,喝茶聊天的,还有抱着手艺活做的。戏台的梁顶上挂了两串大红灯笼,横梁倒悬着几把油纸伞,风一吹动,都碎在水中,台上少年的身形怎么晃也看得板正。
细碎的人语伴着戏腔,这样的场景好似能无限拉长,像一段旧日影片中的一截,又像一段快要忘记的回忆。
两人看着,用力记住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