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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踏入血字石门,长昭只觉眼前一白,再睁眼,已立身一座空殿。
      殿无顶,无天,唯四面铜镜悬于虚空,镜面向她,镜与镜之间,相距十丈,却似无限延伸。
      脚下,一条玉阶延伸向前,尽头,悬一镜,最大,最古,最暗——
      「问心镜」
      阶旁立碑,书:
      「镜内无像,唯有本心;
      三问皆过,可进内门;
      一问不过,永坠镜渊。」
      长昭笑,虎牙在暗里闪:“问我?我比镜还懂我。”
      抬步,上阶。
      第一步落下,左面铜镜亮,镜内现景——
      柳沟,夜,蝗灾,火光冲天,老幼哭嚎。
      八岁的长昭,被妇人推入河,妇人背火喊:“活下去!”
      火舌卷妇人发,发化灰,灰落河,像黑雪。
      镜外,长昭足踝被火舌缠,灼痛钻心,似要拉她入镜。
      空中出问,声如她自己的童音:
      “若无火,她可活;火因你起,你可愿以命偿?”
      长昭看火,看妇人,看河里自己——
      她笑,抬手,指镜:“火因我起,也因我灭。
      我偿命,不如偿愿——
      愿凡火不再烧凡人。”
      她屈指,弹星辉,一点火入镜,火遇星,化雨,雨灭火,妇人在镜中回头,对她笑,笑成光,光碎镜。
      第一面镜,裂成满地碎铜,铜化星屑,屑飞回她痣,痣更红。
      右面镜亮,现景——
      金殿,帝冕,脚下尸山,血流成河,她高坐,群臣跪,呼“女帝万岁”。
      镜外长昭,忽披血袍,头戴冕,冕重千斤,压她颈欲折。
      问声再起,却带牧云笈冷调:
      “登此位,可护天下;不登,天下皆乱。你登,或不登?”
      长昭摸冕,笑:“登位,是护天下,还是护孤独?”
      她摘冕,抛入镜,冕化铁笼,笼囚镜中自己,铁笼外,尸山复活,人起立,对她拱手,转身,各自远去。
      镜中“女帝”目送她,唇形无声——
      “谢赦。”
      镜碎,裂声如万剑齐断,铁笼化铁水,水凝一朵赤莲,莲落在她掌,莲心,是裂开的帝冕。
      她把莲插发侧,笑:“若真要帝,我自塑,不戴旧铁。”
      最后一镜,最大,最暗,悬尽头。
      镜内,无景,只有她——
      幼、少、今,三影同立,皆看她,眼带泪。
      问声,不是别人,是她自己,低而哑:
      “六人约,星灭前,一个不许少;
      若星终灭,你可愿独活?”
      镜内三影,同时伸手,对她,像求她拉,也像推她走。
      长昭心口骤痛,星婴自丹田升,升三尺,对她拱手,像告别。
      她看婴,看镜,看裂莲,笑渐苦:
      “星灭,我活,是背叛;
      星灭,我死,是逃避。
      我选第三条——
      星灭,我生火;
      火灭,我生风;
      风灭,我生心;
      心若在,六人同在。”
      她伸拳,对镜,轻碰——
      “砰!”
      镜内三影,化三道光,投入她拳,星婴回体,婴睁眼,眸成六角星,星角各映一人影。
      第三面镜,未裂,而是化水,水凝门,门开,后路现。
      门额,现血字,新刻——
      “问心已过,心仍问人。”
      过长镜门,她回身——
      三座碎镜,重凝,却不再成镜,化三面小盾,盾面各刻图腾:
      凡火、赤莲、六角星。
      盾飞起,绕她旋转,像护,也像等令。
      空中,旧问声已散,新问声起,却来自她自己——
      “镜可照我,我可照镜;
      照见之后,谁改谁?”
      她笑,把盾合拢,合为一面,盾化光,投入她掌心,成一颗新痣,色浅铜,像镜背。
      她握掌:“改我,也改镜;
      改镜,也改天下。”
      一步,踏出问心殿,殿在她身后,化烟,烟凝一行字,随风——
      “问心已过,问路,问剑,问天下。”
      门后,是一条长廊,廊尽头,有光。
      光里,五影并立——
      谢无咎、江知鹤、温雪时、墨行简、李阿弥,皆带伤,皆对她伸手。
      影旁,立一牛,牛铃叮当。
      长昭奔,奔近,影却散,散成五道光,投入她新痣,痣成六角,角角生辉。
      她停步,看空廊,看手心,看前路,笑:
      “镜内问心,镜外问人;
      心已答,人未齐。
      那就——
      去找他们,
      把六人之约,
      从镜里,
      搬到天下。”
      她抬步,向光,
      背影在长廊壁,被拉得很长,
      像一条,
      还未命名的,
      大道。
      问心殿尽,长昭踏出光道,迎面是一条断崖栈道——
      一侧绝壁,一侧虚空,雾海翻涌,风如刀。
      栈道路牌书:
      「返虚境·缺口道」
      缺口,返虚第一关;
      破心中缺,方可继续。
      崖口,已有一人等候——
      谢无咎,青衫染血,木剑「惊鸿」断成两截,插地,像枯枝。
      他回身,对长昭笑,笑却苍白:“我缺已现,你帮不帮?”
      崖风骤紧,雾凝成镜,镜立栈道中央,照出谢无咎——
      镜中,他着玄都内门白袍,手执完整「惊鸿」,剑尖却滴长昭血,
      脚下,长昭无头尸,帝冕滚地,血成河。
      幻境声,如牧云笈低语:
      “斩她,你缺自全;不斩,缺永噬。”
      镜外,谢无咎握断剑,指节白,却抬步,步入镜。
      镜内,他举剑,对「长昭」颈,剑落——
      “叮!”
      断剑自碎,碎屑化光,光凝一句话,悬镜中:
      “缺不在她,在我。”
      镜外,长昭看,不插手,只喊:
      “谢无咎,缺是洞,也是窗;
      开窗,风进来;
      封窗,心发霉!”
      镜内,谢无咎回头,对她笑,笑带泪:“好,那就开窗。”
      他伸指,点在「长昭」眉心,指落,幻境碎,碎成雪,雪落栈道,化水,水凝冰,冰铺成第二段路——
      缺口,补了,却留一道光缝,像窗。
      镜碎,雾再凝,凝成一面更小镜,镜中,现谢无咎七岁——
      瘦小,跪玄都山门外,雪覆肩,手托一截断木,木形剑。
      山门内,长老声冷:
      “道心缺损,难成剑修,收为外门,可愿?”
      小无咎叩头,额出血:“愿。”
      自此,他夜夜梦中,道心裂纹生黑藤,藤缠心,藤开花,花谢结刺果,果落,刺更深。
      今日,裂纹被缺口道放大,藤欲破胸而出。
      栈道风,送来长老旧声:
      “缺不可补,补则亡。”
      谢无咎却笑,抬手,握长昭手,把她拉进镜:“一起补。”
      两人同立七岁雪景,长昭伸掌,星辉化火,火不焚,只暖,暖得雪化,藤枯,裂纹自生光,光凝一粒「青莲子」,落他心口。
      雪镜碎,七岁影散,栈道第三段现——
      青莲铺地,莲心空,像等谁坐。
      莲心,只容一人。
      谢无咎看长昭:“缺是我,补也需我,你旁观。”
      他盘膝莲心,断剑横膝,双手合,青莲子入心,裂纹合,合到最后一丝,却停——
      缺一线,如窗,永不闭。
      他睁眼,眸色澄,却留一道青光缝,缝内,可窥风、窥星、窥凡火。
      长昭笑:“留一线,好透光。”
      谢无咎伸拳,对她,轻碰:“也透你。”
      莲心化光,光凝成梯,梯升崖顶,顶现光门,门额书——
      “缺口已过,道心自明。”
      梯口,余五人现——
      江知鹤、温雪时、墨行简、李阿弥,皆带伤,却笑。
      六人六手,同按梯栏,栏生光,光化一条长绳,绳连六腕,像把命,再串一次。
      梯升,崖退,雾海退,退成一幅画,画里,缺口道如一道光缝,缝后,是更长的路。
      梯尽,门开,门后,不是天,不是仙,是一片荒原,荒原上,立一座旧石碑——
      碑无字,只一掌印,掌印缺一角,像等谁,把手按上去,把缺补齐。
      长昭伸手,按掌印,缺角被她星辉填,填成光,光冲碑,碑裂,裂成万点,点落六人眉心,各化一莲印,莲心,皆留一线缺口。
      六人对视,笑——
      “缺还在,路还在。”
      荒原风起,吹得六人衣猎猎,像六面旧旗,重新升起。
      长昭伸拳,对五人,再对天,再对地,再对不知在何处的敌人——
      “缺不补,留作窗;
      窗不封,透星光;
      光不灭,照凡火;
      火不熄,烧天下。”
      五人伸拳,与她,轻碰——
      “缺在,人在;
      窗在,路在;
      星在,凡在;
      天下——
      在。”
      六人转身,向荒原深处,
      背影被拉得很长,
      像一条由缺口拼成的,完整的大道。
      缺口道后,六人踏入「返虚荒原」。
      天低似盖,星子浮游如萤,无月,无风,却飘起细雨。
      雨落皮肤,灼痛如盐,片刻泛起青紫。
      温雪时以指蘸雨,银针急刺自己曲池,黑血涌出,滴地化烟。
      “不是雨,是‘蚀骨雾’,溶了返虚残息。”
      她抬手,六枚银针瞬发,分别封住六人百会,
      “封穴,可阻三炷香。”
      李阿弥舔唇,绿眸兴奋:“能毒我?尝尝。”
      她张口吞雨,喉间青纹一闪,却立刻弯腰干呕,吐出一滩黑水,水内细虫如丝,挣扎化烟。
      雪时冷眼:“虫名‘虚蚀’,专吃尸气,你体内尸毒太盛,正好做窝。”
      阿弥第一次收笑,指背擦唇,低骂:“毒医,果然讨厌。”
      雨越密,地面浮起黑水,水聚成洼,洼内映出一座旧楼——
      空桑医馆,温雪时少年修行地。
      镜中楼门开,走出一少女,青袍,银针,眉眼与雪时七分像,却带笑,笑带毒。
      “师姐,好久不见。”
      雪时指背微颤,低语:“温雪吟,我师妹,三年前,盗‘万灵汤’残方,叛逃,入‘自在天’。”
      镜中雪吟抬手,雨随她指走,凝成毒龙,龙鳞由「蚀骨雾」织,龙角是空桑医牌。
      “师姐,我新炼‘虚蚀’,缺一味‘星辉血’,借你一点。”
      她指尖点镜,毒龙破镜而出,直扑温雪时。
      雪时不退,反踏前,银针连发,针针带青火,火名「净灵」,专克虚蚀。
      毒龙张口,吐雨箭,箭箭穿针火,火被雨熄,针被毒腐。
      雪时袖中滑出一空玉瓶,瓶塞「砰」地弹,她以掌击瓶底——
      “呼!”
      瓶内喷「星露雾」,雾含长昭昔年所赠一缕星辉,雾与雨撞,雨被蒸,蒸成绿云,云反卷毒龙。
      龙痛,摆尾,尾扫地面,扫出黑沟,沟内爬出更多虚蚀虫,虫聚成新龙,双龙同攻。
      雪时侧头,对长昭喊:“借血!”
      长昭毫不犹豫,断剑划掌,血珠飞。
      雪时以针尖挑血,血落针,针化赤,她连射七针——
      七针贯双龙首,龙身瞬凝成晶,晶内虫被星血燃,燃成绿火,火反卷镜中雪吟。
      雪吟影被火舔,发出婴啼惨叫,镜裂,裂成毒水,水落黑洼,洼干,雨止。
      雨停,荒原却生新草,草叶带银边,是「星露」与「虚蚀」交合所生。
      雪时收针,却双膝一软,跪地,唇角黑血涌。
      长昭扶她,指尖触脉,脉乱如麻,雪时却笑:“毒走心经,我需‘自封’三脉,三日内,无法动手。”
      她抬手,把剩余半瓶「星露雾」塞长昭:“毒医规则——
      ‘救人,先救己;
      救己,先封己。’
      这三日,我只是一个凡人,你们护我。”
      李阿弥哼:“凡人?我一口零食。”
      雪时抬眸,黑血沿睫落:“我死,瓶碎,星露化火,焚你棺。”
      阿弥眯眼,终扭头:“无趣。”
      墨行简敲背,机括声起,一具「机关药辇」展开,辇铺银叶,雪时躺入,辇缩,成药箱大,外挂「封脉符」。
      长昭背箱,对众人:“三日,我们背她,也背她的毒。”
      荒原风起,吹得银边草猎猎,像无数小针。
      长昭伸拳,对雪时,对天,对毒草——
      “三日内,谁动雪时,我动谁;
      三日后,雪时归位,与我们——
      同登大道,互为道侣。”
      余五人伸拳,与她碰——
      谢无咎:“剑在。”
      江知鹤:“音在。”
      墨行简:“机在。”
      李阿弥:“尸在。”
      药辇内,雪时虚弱声,却带笑:“毒在。”
      六拳合,银边草低头,像拜,也像,
      替毒,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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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内容大改中…… 31号回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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