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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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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于归想起前世被父母要求淑女风范,逼着上的各种兴趣班,会的箫,笛子和围棋......不过这些都只是业余水准,闲来无事玩玩还可以,真要是拿出来展示,还比不上她的舞蹈。
毕竟舞蹈是她除了书法和琵琶外,坚持得最久的技能了。
于是她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其他了。
可是容璟是什么人,即便姜于归的神色表现得再正常,她那瞬间的迟疑,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回忆之色,还是被他精准的捕捉到了。
果然还有隐瞒?
不过容璟非但没有生气,心底反而升起一股更浓烈的期许。
无妨。
姜于归又不是那些需要在朝堂上一击即溃的政敌,若是一次就将底牌看尽,那该多无趣?
就像现在这样,像是挖掘一座深不见底的宝藏,每次都能有一点新的发现,那才值得他花费心思。
于是容璟放下茶杯,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水榭中格外清晰。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定在姜于归的脸上。
“不碍事,不过舞蹈和琵琶技能,口说无凭,需得先看一看,我心中方能有所权衡,也好决定从何处着手安排。“
姜于归抿了抿嘴,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了,最后只能应下:“请世子稍后,容我先去准备片刻。“
容璟微微颔首,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独自等待着,想到即将亲眼见证,亲耳聆听那日她在街头未曾完全展露的琵琶技艺,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提前低声吩咐了候在远处的长青一句。
不过多时,姜于归换了一身简便的素色衣裙,重新回到水榭。没有丝竹伴奏,她只能凭着记忆和感觉,舒展开身形。
她跳的是一支《踏雪寻梅》,舞姿说不上多么精妙绝伦,若是以教坊司顶尖舞姬的标准来衡量,一些转身和跳跃的动作甚至能看出明显的生涩感,倒也确实如她自己所言,荒废许久,细节处经不起推敲。
然而,她的舞步里却带着一种难得的灵气与韧劲,身形舒展间,仿佛真的是在一片寂寥空旷的雪地中,怀着一点微茫却执着的希望,坚韧的寻觅着苦寒中那一缕幽然的寒香。
她的眼神清亮,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专注,竟让人暂时忽略了技巧上的不足。
容璟静静的看着,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直到一舞终了,姜于归气息有些微喘的停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才淡淡开口。
“尚可。”
只是这短短的两个字,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哑。他说完,便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饮了一口,仿佛要压下喉间某种莫名的干涩。
姜于归心下稍安,这个评价,似乎要比她预想的好。她正准备开口,容璟却已经抬手示意,候在一旁的丫鬟立刻捧着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走上前来。
盒盖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琵琶。琴身色泽沉郁,木质纹理犹如流水行云,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此琵琶名‘惊鸿',据传乃是前朝乐圣心爱遗物之一,在大靖亦是排得上名号的老琴,只是闲置已久,蒙尘多时。”
容璟语气平淡的介绍,目光却落在了姜于归瞬间亮起的眼眸上,那里面充满了见到心爱之物的惊艳与痴迷。
“你且一试。”
姜于归深吸了一口气,依言净手之后,几乎是带着虔诚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接过“惊鸿”。
冰凉的琴身触手竟生出一丝奇异的温润感,当她纤细的指尖轻轻搭上琴弦时,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与契合感瞬间涌上心头,仿佛这把琴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唤醒。
她需要一手能震慑住容璟,也能充分表达她此刻心境的曲子,既要展现她不俗的技艺,又要隐含她的处境与诉求。
紧接着,她波动了琴弦。
铮——!
一声裂帛之音骤然响起,完全不似寻常琵琶的柔美婉转,反而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瞬间撕裂了水榭午后伪装的平静。
容璟原本闲适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几不可查的微微绷直了。
这曲子,他从未听过。
起调便是两军对垒,山雨欲来的肃杀,紧接着轮指急如骤雨,嘈嘈切切,仿佛能听见战鼓轰隆擂响,铁蹄踏碎山河,刀剑碰撞出刺耳的火花。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牢牢锁在姜于归那翻飞的手指上,看着她纤细的指尖在琴弦上飞速扫,轮,推,拉,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磅礴的战意与不屈的挣扎,每一个节奏都敲击在人心最紧绷的那根弦上。
这不仅仅是演奏,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质问。
她在用这首充满沙场危急,十面埋伏的曲子,告诉他林晏此刻的处境,正如曲中所描绘的那样,身陷重围,危机四伏,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琴声越发激烈,如同千军万马在绝境中发出最后的呐喊与咆哮,悲壮而惨烈。
最终,在几个铿锵决绝的扫弦之后,一切声响戛然而止,归于死寂。唯有余音还在梁间缠绕不去,丝丝缕缕,诉说着不甘与未尽的悲凉。
容璟精通音律,自然听得出其中高低。姜于归这手琵琶,绝非她所说的“略懂”,而是下了多年苦功,已然登堂入室,颇具大家风范。
这水平,莫说是在陈迁面前,便是入宫为陛下献艺,也毫不逊色。
他瞬间就明白了姜于归为何要田忌赛马。
先以略显平庸,甚至故意示弱的舞蹈来降低他的期待,再用这手足以惊艳四座的琵琶带来强烈的反差。不仅仅是为了争取使用相对安全的琵琶,更是为了在她不得不展露真实力时,获得更大的效果和......谈判的筹码。
好一个聪慧又懂得审时度势的女子。
一曲罢,姜于归抱着“惊鸿”,胸口微微起伏,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指尖还因方才的激烈演奏而微微颤抖。
容璟沉默了许久,久到姜于归几乎以为他不满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注意到容璟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炽热的精光,如同收藏家终于确认了手中是稀世珍品。
这把“惊鸿”在他库房中蒙尘多年,今日才算是真正遇到了能唤醒它的主人。
而发现这个主人的,是他容璟。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个字都带着重新评估价值的慎重:“此曲,何名?”
姜于归没想到他最先问的是这个,下意识的避开了他过于深邃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低声道:“《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
容璟缓缓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像是在唇齿间细细碾磨过:“好一个——《十面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