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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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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宁城坐落在龙脊山脉下,面朝黑水河,绵延数十公里。整座城池四四方方,一共分为三个部分。
最中心靠北的是昭宁的皇宫——长乐宫。万千琉璃金顶构成一片巍峨的宏伟宫殿,在阳光下犹如黄金之海,波光粼粼。外围包裹着长乐宫的则是皇城,官员胥吏在其间穿梭往来,车马络绎不绝。
最外层则是外郭城,是百姓官员的主要聚集地,庞大、复杂、有序。其又分为外城和内城,外城是大部分农民的耕地和屋舍,房屋零星,多树林稻田。内城设有东西两市,笔直如刀的街道纵横交错,宛如棋盘。
入城的第一道城门为正南门,进门后便是一条笔直且宽阔的街道,泥土夯实的路面,一直蔓延到第二道城门——明德门,等过了这道门,才是真正进入了昭宁城的中心。
他们策马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这时候,自后方远处传来阵阵钟声。
姜暖往右后方看去,只见一座小山峰伫立在城池的东南角。
“那里是有一座寺庙吗?”
“你不知道?”沈慕朝奇怪地看了一眼姜暖,“那是广济寺,大昭最有名的佛寺。”说完又看向沈晏,问:“堂哥怎么不顺路去看看安王妃?”
自安王大世子和安王过身后,安王妃就搬到广济寺庙长住了,这一住就是二十年,从未下过山。
沈晏从六岁起,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母亲,除了每年生辰可以同母亲一起享用一顿斋饭外,其余时间无论他跪在门外怎么求,母亲就是不会开门。八岁后,他便时常被皇上接进宫中,亲自教导。
对于母亲的记忆,只有每年生辰的那碗斋饭。
沈晏勒了一下马,头也没回:“药已差人送去,无需我亲自走一趟。”
姜暖没在意他俩在打什么哑谜,现在只想快点下马活动活动筋骨,这一路她的屁股可遭了老罪了。
入了明德门,便是热闹的内城。整条朱雀大街皆是用青石板铺设,马蹄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声。他们刚进城门不久,便有个年岁不大的青年远远迎上来,朝着沈晏拱手笑道:“世子一路辛苦。”
他是安王府负责马车出行的车夫,唐田那日走之前特地知会了府上,府中老管家康伯便算着时间让他这两日都候在城门口,好接世子回府。
“唐枳,先送她回去。”沈晏并不打算直接回去,而是要去一趟长乐宫。姜暖一听,麻溜地自己爬下马来。他又问沈慕朝:“你同我一起吗?”
沈慕朝蔫巴巴地摆摆手,道:“让平安一道送我回府吧。”
这几日又是惊吓又是骑马受风,他人都快去见母妃了,还入什么宫面什么圣。还是先回府中好生沐浴更衣,一觉睡个饱,待明日再去宫里复命。
三人便在明德门前分道扬镳。
沈晏由唐田一行人跟着往长乐宫的方向去了,唐枳则领着姜暖和沈慕朝坐上了安王府的马车。
小厮恭敬地给沈慕朝行了个礼,将人扶上马车。回头来看姜暖时,藏不住脸上的好奇来。他们没料到世子会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姑娘,瞧着丫鬟模样的打扮,难不成是外地买的?
不过瞧着一点规矩都没有,要不是方才他手快,这丫鬟就要抢在七殿下前头上马车了。七殿下竟也没生气,还在这丫鬟上马车的时候伸出手来准备拉她。
难不成大有来头?
他凑到唐枳身边问这人是何身份,该不会是世子在外地收了房吧!
“平安你长大了,都会关心世子的房中事了。”唐枳不答反问:“要不要哥哥我私下帮你问问?”
“不用不用。”平安脑袋甩得像拨浪鼓,气哼哼地说:“枳哥你这趟出去跟田哥学坏了!”
“什么话……”唐枳不满地纠正道:“要学也是他学我!”
“这你都争……”平安无语了,拽了拽手里的缰绳,拐入了东门大街。
马车内,沈慕朝哼哼唧唧说他大腿疼,但是姜暖没空搭理他,摸着车内的装饰感叹还是城里人会享受。
这马车舒适宽敞,里头的软垫厚厚的,比她之前在漓州坐的马车还要舒适,行走在平整的青石板街道上她完全不觉得晃。车内还放置了各种吃食,精美的香炉早早就染上了熏香,是那股清甜中略有一丝苦味的安神香。
此时车外人声鼎沸,叫卖的小贩,琳琅的摊位,讨价还价的顾客还有三五相伴的友人成群,这坊间烟火气息十足。
她撩开帘子往外看,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小玩意儿让她一时间看花了眼。当然最吸引她的还是那刚刚揭开蒸笼盖子的一锅白面馒头。麦子的香味直往她鼻腔里钻,她咽了咽口水问唐枳:“有钱吗?”
“有啊。”唐枳问,回头就看见姜暖眼巴巴地望着后面渐渐变小的馒头铺,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想吃哪个?”馋馒头?倒是稀奇。
沈慕朝好奇地探过头来往外看,“什么好东西把你馋成这样?”
看到是啥后,沈慕朝沉默了,看向姜暖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随后一想,可能是以前穷苦得连白米饭都没吃过吧,看她的眼神又变得无比心疼起来。他当即大手一挥,让唐枳去香满楼定一桌上好的席面送到安王府。
就这平平无奇的白面馒头,能有香满楼的糕点好吃?
姜暖拒绝了,她只要白面馒头。
沈慕朝更心疼了,只觉得天哪,给孩子苦成什么样了,连正常饭菜都没见过。
顺着东市大街往里走,在永济河前面的路口左转,便进入了丹桂街。此处已渐渐远离了热闹的市集,周围的房子也越来越大,独门独户,有点像现代的别墅区。
街边的商铺也变得越来越高端,文雅。街道上的行人所穿服饰也越来越华丽,他们多是文人雅客的打扮,其中不乏世家子弟。
顺利将七殿下送到了府邸,姜暖谢绝了去他府上做客的邀请,一行人又调转车头朝安王府的方向走去。刚拐过一条路口,只见街道上停了一辆马车阻在路中间,平安连忙将勒马将车停下。
“好像是谈大人的马车。”平安说。
……
这厢沈晏沿着朱雀大街,一路跨过朱雀大门,最后在长乐宫的宫门前下马。腿脚快的传话太监早已禀报了皇帝,不一会儿便有领路太监套了辆马车来。
沈晏刚登上马车,走了一小段,便听到城门口有侍卫在同人说话。
“守忠公公病可好些了?”
马车渐行渐远,倒是听不清后面的话了。
沈晏便问外头驾车的小公公,“方才城门外同侍卫说话的可是皇后宫里的公公?”
小太监恭敬道:“回世子,是皇后跟前的守忠公公,听说前两天病了,怕过病气给娘娘,便宿在了宫外,今日方回来。”
说完好一会儿也没听里面有下文,小太监便不再多嘴,安心驾车往宫内去。
昨夜皇上龙体欠安,所以今日便取消了早朝。这会儿子一路上倒是冷清得很,只有禁卫军在四下巡逻和换岗。
沈晏由小太监扶着下了马车,小太监躬着身行了个礼准备告退。
“公公等等。”
“世子可还有什么吩咐。”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回过身,腰一直弓着,眼睛只盯着脚下的砖地瞧。
沈晏朝他走了两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眼下,轻声道:“公公的香囊掉了。”
他手心上是一个蟹青色的香囊,与那日在林中捡到的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是那个香囊上绣了兰花。
小太监双手接过,诚惶诚恐地道了谢,又听头顶的声音响起。
“公公这香囊为何不锈花?”
小太监擦了擦汗,回答道:“回世子,一般只有各宫的总领太监才有资格佩戴绣花的香囊。”心里不由地腹诽今日这安王世子怎么如此话多。
就在他以为安王世子还要问什么后,世子挥手让他退下了。他一时如蒙大赦,麻溜地架着马车跑了,仿佛后面有鬼在追。
沈晏也转身移步去了上书房,太监总管万来祥早已等候多时,拂尘一甩猫着小步就迎了上来。
“世子可算来了,皇上都等着急了。”万来祥眯着一双眼睛,双手笼在袖口处,看见沈晏跟看见了亲人似的。
皇上的身体近几年愈发不好了,和皇后娘娘也时常拌嘴。昨儿夜里刚和皇后娘娘置了气,今日见了安王世子,应该能开心些。
沈晏扫了一眼万来祥腰间的配饰,果然见一蟹青色的香囊,上头绣着一只猫。便笑道:“公公这香囊上的猫倒是可爱。”
万来祥楞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腰间不甚起眼的香囊,一双含笑的眼睛更看不见了。“这小家伙竟能入安王世子的眼,它真是只有福气的猫崽子。”
万来祥宫外的宅子里养着好几只猫沈晏是知道的,他将爱猫绣在随身佩戴的香囊上也合情合理。
说话间,两人到了门口,里头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声。还未等李来祥通禀,皇帝便开口道:“还不进来。”
李来祥恭敬地将人请进去,自己则亲自在门外守着,顺带打发走了两个小太监和宫女。
皇帝站在案牍后,简单穿着便衣,面颊微微泛着病态的潮红,正弯腰提笔给一副仕女图画像勾勒五官。
沈晏上前行了个礼,皇帝头也没抬:“旁边坐着说话。”
等沈晏坐下,皇帝才开口问:“回来的路上没顺路去看望你的母亲?”
“母亲从不见客。”
皇帝的笔锋停了一下,说:“也是。”这么些年了,自从兄长过世后,连他亲自去见,也不曾开门。
一幅画总算画完,皇帝停了笔直起身来。
“事情查办得如何?”
去年下旬,昭宁城发现大量的恶钱,跟四年前的一样,似是卷土重来。当年涉案的人早就抓的抓,杀的杀,看似已经揪出了幕后的真凶,其实不然。
此次死灰复燃,不宜打草惊蛇,明面上让大理寺那边接手,但私下遣了沈晏去查。后来发现恶钱的来源指向漓州,恰逢安王妃旧疾复发,广济寺主持说漓州的无极山上有一味药对这种咳疾极好,沈晏便亲自带了人过去。
“排查了漓州几处矿山的账目,除了两处废弃的矿洞外都对的上。”
那两处废弃的矿洞因为死的人太多了,早些年便封了。但是查探发现里头有人活动的痕迹,许是东窗事发后急匆匆将人撤了。附近的村民也对此事一问三不知,闭口不提。想必是提前打点过,他们的人不便亮出官府的身份,所以询问起来并不容易。
不过倒是意外有了另一个收获。
“未在舆图上标记的矿山?”皇帝语气略带了些惊讶,胸腔内似乎有一股浊气郁结,他又连连咳嗽了两声。“好哇,这是要反了不成!”
大昭内所有勘探发现的矿山都要上报,且在舆图中注明,若瞒报可视为谋反。
李来祥守在门口听着屋内此起彼伏的咳嗽,心都跟着揪紧了。
这怎么又咳起来了,太医劝诫过不能太激动,皇上这是当耳边风了啊。
他在急得原地走了两圈,又不敢推门进去,便唤了小太监来,嘱咐让膳房准备雪梨汤,温好了就送过来。
沈晏在上书房待了许久,直到万来祥手里温热的雪梨汤更换了两盅后,他才从书房出来,李来祥赶紧让奉茶宫女将汤送进去,自己则亲自送沈晏出宫门。
沈晏想起方才案牍上的画,问李来祥:“皇上经常想念云妃吗?”那画中女子穿宫装,五官的模样与他曾在沈慕朝的府中见过的云妃娘娘的画像极为相似。
除了案牍上的那副,旁边还搁着好几幅画好的,穿着一样的衣裙,只是眉眼间有细微的差别,但应当都是同一个人。想来是作画之人记忆模糊了,所以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终还是没能画出自己满意的一幅。
李来祥奇怪地看了沈晏一眼,道:“世子见过云妃?”若他没记错,云妃过世后不久,这安王世子才时常被皇上接进宫里小住,按理来说应该不曾与云妃面见过才是。
沈晏解释了缘由,李来祥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道:“云妃娘娘最是蕙质兰心,在世时颇得陛下怜爱,可惜红颜薄命。”说及此处,唯有一声叹息。
沈晏听着略皱了皱眉头,沈慕朝曾向他提起,他的母妃在世时并不得皇上的宠爱。不过他也没兴趣好奇这宫闱之事,疑惑只短暂划过心头便被放下了。
……
大理寺卿谈望舒今日在上值的路上,乘坐的马车车轴突然坏了,他立马差了车夫回府去取,这会儿刚好在更换新的。
若安王府的马车不是那么宽敞的话,他们应该是可以从旁边过去的。
姜暖打了车窗的帘子,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唐枳和那马车的主人交谈。对方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面上干干净净未蓄胡须,眼角虽有些许皱纹,但却一点都不显老。和唐枳站在一处,身量同唐枳一般无二,穿着一身红色的官服,整个人显得儒雅又挺拔。
他同唐枳寒暄了几句,许是察觉到了姜暖的目光,侧脸看过来。
嚯。
姜暖心中赞叹道,好一个气质温润的中年人。
在她的印象中,上了年纪的中年人身上不是一股好为人师的油腻味,就是外表有大腹便便的将军肚。像这人这般板正挺拔,气质温润的中年男人倒是少见。
谈望舒看向姜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定格了一瞬,随即又很快朝她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姜暖扬了扬手里的馒头,当做是回应。对方这回明显的怔愣了一下,又笑着扭头同唐枳交谈起来。
看完了热闹姜暖便缩回了马车内,谈望舒的马车也修好了。
两人拱手作别,谈望舒登上马车,车夫将马车挪到路边,等安王世子府的车架先通过后,这才驱车离开。
在两辆马车相错时,谈望舒忍不住撩开窗帘看过去,只见对面车帘飘动的缝隙间露出了一张鼓着腮帮子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