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舟在雾中泊》智育

6、流言

　　水渠通水后的第三天，天上飘起了绵绵春雨。

　　沈泊舟戴着手套，扛着锄头来到新开垦的田地时，发现云雾已经在地里忙活了。细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他却浑然不觉，正弯腰查看土壤的湿度。

　　“下雨了怎么也不躲躲？”沈泊舟快步走过去，下意识地想用手给他挡雨。

　　云雾直起身，任由雨丝落在脸上，语气里带着难得的轻快：“春雨贵如油，正好试试水渠的排水。”

　　沈泊舟这才注意到，新挖的水渠运作得恰到好处。雨水汇入渠中，既不会淹没田地，又能充分滋润土壤。云雾在规划时显然考虑到了各种情况，连排水口都设计得十分精巧。

　　“你真是天才！”沈泊舟由衷赞叹。

　　云雾微微摇头，耳根却红了。他蹲下身，拨开一层土，露出底下饱满的种子：“看，已经开始发芽了。”

　　沈泊舟凑过去，果然看见嫩绿的幼芽破土而出，在细雨中显得生机勃勃。两人头挨着头观察这些新生命，呼出的白气在雨中交织。

　　“这块地土质好，又有了水，收成一定不错。”云雾轻声说，眼中闪着希望的光。

　　雨渐渐大了，沈泊舟拉着云雾到旁边临时搭的草棚下避雨。草棚很小，两人挤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等收了这一茬，给你和奶奶添置些新衣裳。”沈泊舟看着云雾洗得发白的衣衫，突然说。

　　云雾愣了一下，摇摇头：“不必破费。”

　　“怎么是破费？”沈泊舟认真道，“这是咱们一起开荒挣来的，理应共享。”

　　云雾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抓着衣角：“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

　　“我乐意。”沈泊舟脱口而出。

　　草棚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雨打棚顶的沙沙声。云雾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泊舟，嘴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雨停后，两人开始整地播种。沈泊舟力气大，负责翻土；云雾心细，负责播种。他们配合得越来越默契，往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休息时，云雾会教沈泊舟辨认各种野菜和药材。沈泊舟发现，一谈到这些，云雾的话就会多起来，眼神也格外明亮。

　　“这是马齿苋，清热利湿；那是荠菜，止血明目...”云雾指着一株株植物细细讲解。

　　沈泊舟听得认真，不时发问。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云雾专注讲解的样子，喜欢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喜欢他纤长的手指轻抚叶片时的温柔。

　　这天傍晚收工回家，沈泊舟在路上遇到了哥哥沈泊远。

　　“爹让你回去一趟。”沈泊远神色严肃，“这些天你天天往村西头跑，爹很生气。”

　　沈泊舟满不在乎：“我又没做坏事，怕什么？”

　　沈泊远叹了口气：“泊舟，你年纪不小了，该懂些事理。村里那些闲言碎语，你不在乎，可云家那孩子呢？他本就处境艰难，你再这样，不是更让他难做吗？”

　　这话戳中了沈泊舟的心事。他想起那些村民指指点点的样子，想起云雾说的“习惯了”，心里一阵刺痛。

　　“哥，我只是想帮他。”沈泊舟低声说。

　　“我知道你是好心。”沈泊远拍拍他的肩，“但做事要讲究方法。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偏袒，反而会害了他。”

　　回到家，沈村长果然大发雷霆，责令沈泊舟不许再去找云雾。沈泊舟梗着脖子不服，父子俩大吵一架。

　　第二天，沈泊舟还是偷偷溜了出去。他到地里时，云雾已经在了，正蹲在地上查看幼苗长势。

　　“昨天我爹找我。”沈泊舟犹豫着开口，“他说...村里有些闲话。”

　　云雾动作一顿，没有抬头：“嗯。”

　　“你...听说过吗？”沈泊舟小心翼翼地问。

　　云雾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那你怎么想？”沈泊舟心跳莫名加快。

　　云雾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不在乎。”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沈泊舟心中涌起一股热流。他咧嘴笑了：“我也不在乎！”

　　然而，流言却像春天的野草，悄悄蔓延。

　　几天后，沈泊舟在村里听到几个长舌妇议论，说云雾用妖术迷惑了他，不然好好的村长家少爷怎么会整天跟在一个穷小子身后转悠。

　　沈泊舟气得当场就要理论，被及时赶到的沈泊远拉住。

　　“你越是这样，他们说得越起劲。”沈泊远低声道。

　　“难道就任由他们胡说八道？”沈泊舟愤愤不平。

　　沈泊远看着弟弟，神色复杂：“泊舟，你告诉哥，你对云雾...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泊舟愣住了。他怎么想的？他只知道和云雾在一起很开心，看见云雾笑他就高兴，看见云雾被欺负他就生气。这种心情，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

　　见他不说话，沈泊远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当晚，沈泊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起云雾清冷的眉眼，想起他偶尔展露的笑颜，想起他指尖的凉意和身上的草药香。想着想着，心跳就不受控制地加快。

　　第二天见到云雾时，沈泊舟莫名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倒是云雾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那些流言从未发生过。

　　“这几株苗长得不好。”云雾指着一处幼苗，“得补种。”

　　沈泊舟凑过去看，不经意间碰到云雾的手，像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云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一整天，沈泊舟都心神不宁。他偷偷观察云雾，发现他做事专注的样子格外好看，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双唇像初绽的花瓣...

　　停！沈泊舟猛地摇头，试图甩掉这些奇怪的念头。

　　“你怎么了？”云雾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沈泊舟慌忙低头干活，耳根发热。

　　傍晚分别时，云雾递给沈泊舟一个小布包：“安神的，你昨晚没睡好。”

　　沈泊舟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黑眼圈。”云雾指指自己的眼睛，顿了顿，又轻声道，“别在意那些话。”

　　这一刻，沈泊舟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不在乎云雾是男是女，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只在乎眼前这个人。

　　“云雾，”他鼓起勇气，“我...”

　　“快回去吧，要下雨了。”云雾打断他，指了指天上聚集的乌云。

　　沈泊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着云雾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既失落又庆幸。

　　雨又开始下了，比上次更大。沈泊舟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全身，却浇不灭心中燃起的那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