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舟在雾中泊》智育

5、开荒

　　开荒的活计比想象中还要艰辛。

　　沈泊舟天不亮就扛着锄头、铁锹来到荒地，发现云雾已经先到了，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引水渠的路线。

　　晨雾未散，他发梢沾着露水，专注的侧脸在晨曦中显得格外柔和。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沈泊舟放下工具，走到他身边。

　　云雾抬头，指了指地上的图：“我测算过了，从上游引水，约莫要挖三百步的水渠。若是我们两人，快则七八日，慢则十来天。”

　　沈泊舟看着地上精细的路线图，连哪里该挖深、哪里该筑堤都标得清清楚楚，不禁佩服：“你想得真周到。”

　　“早些开工吧，赶在春耕前弄好，还能种一茬豆子肥田。”云雾起身，拿起沈泊舟带来的铁锹，选了处标记好的位置，一锹下去，翻起黑油油的泥土。

　　沈泊舟也不甘示弱，抡起锄头在一旁开挖。他力气大，一锄头下去能翻起大块土，效率比云雾快上不少。

　　但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发现云雾的方法更巧妙，专挑土质松软处下手，避开石块树根，看似不快，实则稳扎稳打，省力不少。

　　“你这法子好。”沈泊舟抹了把汗，学着云雾的样子调整了方法。

　　云雾轻轻“嗯”了一声，手下不停：“开荒不能光凭力气，要懂得顺势而为。”

　　日头渐高，两人都汗湿了衣衫。

　　沈泊舟索性脱了上衣，古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云雾瞥了他一眼，迅速移开目光，耳根微红，埋头继续干活。

　　“歇会儿吧。”沈泊舟从带来的水囊里倒了一碗水，先递给云雾。

　　云雾接过，小口喝着。他的脸颊因劳作泛着红晕，细密的汗珠顺着清瘦的下颌滑落。沈泊舟看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你的手...”云雾忽然注意到沈泊舟掌心的水泡。

　　沈泊舟满不在乎地甩甩手：“没事，磨磨就好了。”

　　云雾却放下碗，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绿色药膏，拉过沈泊舟的手，轻轻涂抹在水泡上。他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药膏敷上后一阵清凉，果然舒服许多。

　　“谢谢。”沈泊舟看着云雾低垂的睫毛，心里暖洋洋的。

　　休息片刻，两人继续开工。这次沈泊舟学乖了，不再一味使蛮力，而是仔细观察云雾的动作，学着如何省力，如何辨认土质。云雾偶尔会出言指点，语气平静，却总能切中要害。

　　到了正午，云奶奶挎着篮子送来午饭。看到两个少年合作挖出的那段水渠，老人家眼中满是欣慰。

　　“奶奶，您怎么来了？”云雾连忙迎上去接过篮子。

　　“给你们送点吃的。”云奶奶慈爱地看着沈泊舟，“泊舟也累了吧？快歇歇，吃点东西。”

　　篮子里是粗面饼子和一罐野菜汤，虽简单，却香气扑鼻。沈泊舟早就饿了，接过饼子大口吃起来，连连夸赞：“奶奶做的饼子真香！”

　　云奶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喜欢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饭后，云奶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拄着拐杖在荒地四周转了一圈，不时抓起一把土细细察看，又看了看远处的水源。

　　“雾儿选的这块地确实不错。”她对沈泊舟说，“这孩子从小就对土地有独到的眼光，可惜...”

　　她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沈泊舟知道她是想起了云家艰难的处境，连忙道：“奶奶放心，有我在，一定帮云雾把这片地开出来！”

　　云奶奶看着他，目光复杂，最终只是点点头：“好孩子，辛苦你了。”

　　下午的劳作更加辛苦。阳光毒辣，两人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沈泊舟的手心又磨出几个水泡，但他一声不吭，咬牙坚持。

　　云雾看在眼里，中途强行拉他休息了两次，重新为他上药。

　　“明天记得戴手套。”云雾轻声说。

　　沈泊舟咧嘴一笑：“听你的。”

　　夕阳西下时，他们已经挖出了约莫五十步的水渠。看着初具雏形的工程，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成就感。

　　“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十天就能完工。”沈泊舟兴奋地说。

　　云雾却摇摇头：“越往后越难，前面土质松，后面接近石滩，就不好挖了。”

　　“怕什么，有我在呢！”沈泊舟拍拍胸膛，“再硬的石头也能给它凿开！”

　　收拾工具回家时，沈泊舟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手上更是火辣辣地疼。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云雾清瘦却挺直的背影，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水渠一寸寸向前延伸，荒地也一点点被开垦出来。沈泊舟学会了辨认土质，懂得了如何巧妙用力，手上的水泡渐渐磨成了厚茧。

　　而云雾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偶尔还会在劳作间隙，指着某株植物告诉沈泊舟它的药用价值。

　　这日，水渠挖到了石滩地段，果然如云雾所料，进度慢了下来。沈泊舟一锤一凿地敲打着岩石，虎口被震得发麻。

　　“让我试试。”云雾接过铁锤，仔细观察岩石的纹理，找到几个关键点，轻轻敲击。只听“咔”的一声，岩石应声裂开，比沈泊舟蛮干效率高多了。

　　“神了！”沈泊舟由衷赞叹，“你怎么什么都会？”

　　云雾微微抿唇：“常在山里走，总要懂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人声。两人抬头，看见几个村民站在坡上，正对着他们的工程指指点点。

　　“看吧，我就说沈家小子被云家那小子迷住了，这不，给人当苦力呢！”一个尖细的声音飘过来，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王婶。

　　“啧啧，好好的村长家少爷不做，跑来开荒，图什么呀？”另一个附和道。

　　沈泊舟脸色一沉，正要起身理论，却被云雾拉住了衣袖。

　　“随他们说去。”云雾低头继续干活，声音平静，但沈泊舟注意到他的指尖微微发白。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沈泊舟怒气未消。

　　云雾摇摇头：“习惯了。”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让沈泊舟心里一揪。他忽然明白了云雾为何总是独来独往，不是天性孤僻，而是被这些闲言碎语伤得太深。

　　那之后，沈泊舟干得更加卖力，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人证明什么。云雾看在眼里，欲言又止。

　　第七天傍晚，水渠终于挖通了。当上游的溪水顺着新挖的渠道汩汩流来，漫过新开垦的田地时，两个少年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清澈的溪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滋润着黑油油的土地。云雾蹲下身，捧起一掬水，眼中闪着罕见的光彩。

　　“成功了！”沈泊舟欢呼一声，忍不住抱住云雾转了个圈。

　　云雾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却没有挣脱，只是耳根通红。沈泊舟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放下他，挠头傻笑：“我太高兴了...”

　　“嗯。”云雾轻轻应了一声，低头整理被弄皱的衣襟，嘴角却微微上扬。

　　这一刻，所有的辛苦和流言蜚语都值得了。

　　回去的路上，沈泊舟兴致勃勃地计划着接下来要种什么。云雾安静地听着，偶尔补充几句。

　　快到云家时，云雾忽然停下脚步，很认真地看着沈泊舟：“这些天，谢谢你。”

　　“谢什么，这是我自愿的。”沈泊舟笑道。

　　云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个给你。”

　　沈泊舟打开，是一双缝制精细的布手套，掌心处还特意加厚了。

　　“你什么时候做的？”沈泊舟又惊又喜。

　　“晚上。”云雾轻声说，“试试合不合手。”

　　沈泊舟戴上手套，大小正好，柔软舒适：“很合适！谢谢你，云雾！”

　　云雾看着他欢喜的样子，眼中也染上笑意：“明天，我们开始整地吧。”

　　“好！”沈泊舟用力点头。

　　望着云雾走进家门的背影，沈泊舟抚摸着手上的手套，心里满满的都是暖意。他知道，这片他们共同开垦的荒地，不仅会孕育出丰收的庄稼，也在悄悄孕育着某种更加珍贵的东西。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