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舟在雾中泊》智育

23、蛇祸

　　盛夏的药田，是生机最旺盛的地方，却也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茂盛的药材和杂草为一些小生灵提供了绝佳的藏身之所。

　　这日午后，日头稍稍偏西，但暑气未消。沈泊舟和云雾正在清理一片靠近田埂斜坡的杂草，这里因为靠近水源，杂草长得格外疯快，几乎要淹没几株长势正好的黄芪。

　　沈泊舟挥舞着锄头，在前面开路，将大片的荆棘和茅草清理掉。

　　云雾跟在他身后，用镰刀细致地割除贴近药材根部的细弱杂草，动作小心，生怕伤了药根。

　　“这坡下的土还挺肥，”沈泊舟一边干活，一边抹了把汗，“就是草太多了，根扎得深，不好清理。”

　　“嗯，这里潮湿，草长得快。”云雾应着，弯腰去割一丛紧贴着黄芪根部的牛筋草。他的动作很轻，手指拨开层层草叶，寻找着下刀的最佳位置。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条潜伏在草丛深处的土褐色毒蛇，似乎被惊扰，猛地从草叶间弹射而出，三角形的蛇头高昂，带着致命的威胁，直扑云雾伸出的手腕！那蛇动作极快，在阳光下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暗影和两点冰冷的寒光。

　　“小心！”几乎是本能反应，站在稍前位置的沈泊舟眼角余光瞥见那抹疾影，想也没想，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猛地侧身扑了过去，左手闪电般伸出，一把攥向了那蛇头下方的七寸之处！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呃！”沈泊舟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白了。

　　他确实捏住了蛇的七寸，将那畜生死死制住，但蛇身在剧烈扭动间，尖锐的毒牙还是擦过了他右手的手臂外侧，划开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泊舟！”云雾的惊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他丢开镰刀，一步抢到沈泊舟身边，脸色煞白如纸，目光死死盯住他手臂上那道迅速开始红肿发黑的伤口。

　　“没……没事，”沈泊舟咬着牙，额头沁出冷汗，却还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左手死死掐着那条还在挣扎的毒蛇，“捏住它了……这玩意儿……还挺凶……”

　　“别动！”云雾的声音急促而严厉，他飞快地扫视四周，目光锁定在几步外一株不起眼的植物上。

　　他冲过去，利落地揪下几片狭长的灰绿色叶片，又迅速跑回来。

　　“是犁头草，能解毒消肿！”他语速极快，解释的同时已经将叶片塞进嘴里，快速咀嚼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形象，直到将叶片嚼成糊状，才小心地吐在掌心。

　　“把蛇扔远点！”他命令道，眼神是沈泊舟从未见过的焦灼和坚定。

　　沈泊舟依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条还在扭动的毒蛇狠狠甩向远处的灌木丛。随后，他感觉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

　　云雾立刻扶住他，让他慢慢坐在田埂上。他单膝跪在沈泊舟身侧，捧起他那条受伤的手臂，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迅速蔓延的红肿，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动作却异常沉稳。

　　他先用随身携带的水囊里的清水，小心地冲洗掉伤口周围可能残留的蛇毒和污物。

　　然后，他将掌心里那团嚼好的草药糊，仔细地、均匀地敷在伤口上，绿色的汁液混合着唾液，带着一股清苦的气味。

　　草药敷上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感觉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沈泊舟忍不住舒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云雾抬头看他，额上全是细密的冷汗，眼神里的慌乱还未完全褪去，声音紧绷着。

　　“好……好多了，凉凉的……”沈泊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不想让他太过担心，“你这草药……真管用……”

　　云雾没有理会他的宽慰，眉头紧锁，仔细观察着伤口的情况，又伸手摸了摸沈泊舟的额头：“头晕吗？恶心吗？视线模糊吗？”他一连串地问道，语气急促。

　　“有点晕……别的还好……”沈泊舟老实回答，看着云雾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心里那股因受伤而起的慌乱，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他甚至觉得，如果能换来云雾这样为他着急，这蛇咬得……好像也不算太亏？

　　“可能是毒素开始扩散了，”云雾的脸色更沉，他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里衣最干净的袖口布料，动作利落地在沈泊舟手臂伤口上方用力扎紧，以减缓血液回流，“得马上回去，用更对症的药内服外敷，把这毒彻底清掉！”

　　他说着，就要扶沈泊舟起来。

　　“我能走……”沈泊舟试图自己用力，却发现右臂使不上劲，而且一阵阵的眩晕感不断袭来。

　　“别逞强！”云雾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他直接将沈泊舟没受伤的左臂绕过自己的脖颈，用自己的肩膀支撑起他大部分重量，“靠着我，慢点走。”

　　沈泊舟不再坚持，将身体的重心靠在云雾单薄却异常坚定的肩膀上。两人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云家小院走去。

　　一路上，云雾紧抿着唇，几乎一言不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支撑沈泊舟和观察他的状态上。

　　沈泊舟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能听到他因为费力而略显急促的呼吸，也能看到汗水不断从他鬓角滑落。

　　“对不起……”沈泊舟低声说，心里充满了愧疚，“让你担心了……”

　　云雾猛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未散的惊悸，有浓重的担忧，还有一丝……怒气？

　　“你为什么要扑过来？”云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沙哑，“那蛇本来是冲我来的！”

　　沈泊舟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本能反应……没想那么多……总不能看着它咬你……”

　　这个回答似乎并没有让云雾满意，他扭回头，不再看沈泊舟，只是支撑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脚步也更快了些。

　　“下次……不许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沈泊舟以为他不会再说什幺时，云雾极轻、却又极其清晰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和……命令？

　　沈泊舟心头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伤处的痛楚，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只是将头微微靠向云雾那边，嗅着他身上混合着草药和汗水的独特气息，只觉得无比心安。

　　终于回到了云家小院。云奶奶见到这副情景，也吓得不轻，连忙帮着云雾将沈泊舟扶到屋里躺下。

　　云雾一刻不停，立刻去翻找他的药箱，取出几味专门解毒的药材，又去生火煎药，忙得脚不沾地。

　　沈泊舟躺在云雾那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上，看着他在屋里屋外忙碌的身影，看着他为自己清洗伤口、重新敷药、喂服汤药时那专注而小心翼翼的神情，手臂上的疼痛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他忽然觉得，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蛇祸，仿佛撕开了云雾一直以来用以保护自己的、那层冷静自持的外壳，让他窥见了其下深藏的、滚烫而真挚的情感。

　　当云雾再次端着温水过来，准备帮他擦脸时，沈泊舟用没受伤的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云雾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云雾，”沈泊舟看着他，目光温柔而认真，“看到你为我这么着急，我好像……还有点高兴。”

　　云雾的身体僵住了，他看着沈泊舟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看着他手臂上那依旧明显的伤口，眼圈蓦地一红，迅速别开了脸。

　　但他没有挣脱沈泊舟的手，只是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拿着湿布巾的手，轻轻落在了沈泊舟汗湿的额头上。

　　那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