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舟在雾中泊》智育

19、艾香

　　艾草种下后的几日，在春日暖阳和充足水分的滋养下，很快便在新环境中扎下了根，舒展出更多嫩绿的新叶。

　　微风拂过药田时，便带来一阵阵清冽独特的香气，这气味不似花香甜腻，却自有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的力量。

　　这日午后，沈泊舟帮着云雾将一批新采的草药铺开在院中晾晒。

　　阳光正好，艾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与草药的清苦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氛围。

　　“这艾草的味道，闻着还挺舒服。”沈泊舟深吸一口气，一边整理着摊开的草药，一边说道，“比镇上卖的熏香还好闻。”

　　云雾正小心地翻动着一片片白芍药片，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田埂边那排长势良好的艾草。

　　阳光下，艾草叶片背面的银白色绒毛微微闪光。

　　“过些日子，等艾叶再长老些，”云雾轻声说，手下动作不停，“可以采第一批了。”

　　沈泊舟立刻来了兴致，凑近些问道：“采来做什么？真要做艾绒吗？我记得你说过，艾绒要陈年的才好。”

　　“不做艾绒。”云雾摇摇头，将一片晒得恰到好处的药片翻了个面，“新鲜的艾叶，可以用来煮水。”

　　“煮水？”沈泊舟更好奇了，“喝的吗？有什么效用？”

　　“不是喝的。”云雾终于抬起头，看了沈泊舟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声音轻了些，“是用来泡脚的。春日湿气重，劳作一天，用艾叶水泡脚可以驱寒除湿，活络筋骨。”

　　沈泊舟愣住了。他看着云雾微微泛红的耳根，忽然明白了什么，云雾这是特意为他种的艾草。

　　他想起自己前几日随口提过一句，说雨后下田膝盖有些酸，没想到云雾就记在了心里。

　　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沈泊舟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任何感谢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你……”他最终只哑声吐出一个字，目光灼灼地看着云雾。

　　云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耳根更红了，手下翻动草药的动作也加快了些。“只是顺便，”他低声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艾草本来就有用处。”

　　沈泊舟看着他这副少见的窘迫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知道云雾性子内敛，能为他想到这一步，已是极为难得了。

　　他不再追问，只是笑着应道：“好，那等艾叶能采了，你教我怎么做。咱们一起泡。”

　　这句“咱们一起”让云雾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几日后，艾叶果然长得更加肥厚，香气也愈发浓郁。这天收工后，云雾拿着一个小竹篮，走到田埂边，开始采摘最外层那些深绿色的老叶。

　　沈泊舟连忙跟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小心地掐下艾叶，尽量避免伤到植株。

　　“这些够了吗？”采了约莫半篮子，沈泊舟问道。

　　云雾看了看篮子里的艾叶，点点头：“够了，用不完的可以晒干存起来。”

　　回到云家小院，云雾将艾叶仔细清洗干净，然后放入一个大陶罐中，加满清水，放在灶上开始熬煮。

　　不一会儿，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醇厚的艾草香气便随着蒸汽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厨房，甚至飘散到院子里。

　　沈泊舟坐在灶前，帮着看火。他看着云雾在灶台前忙碌的侧影，跳跃的灶火将他清瘦的身形勾勒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的艾草香，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还有眼前这个为他忙碌的人，共同构成了一幅无比安宁温馨的画面。

　　“好了。”约莫煮了半个时辰，云雾熄了火。他用布垫着，将滚烫的艾叶水倒入两个木盆中，又兑了些凉水，试了试温度。

　　“可以了。”他将其中一盆端到沈泊舟面前。

　　两人坐在院廊下的小凳上，脱下鞋袜，将双脚浸入温热的艾叶水中。一股暖意瞬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带着艾草特有的药力，舒缓着劳累一天后的疲惫和酸痛。

　　“嗯……”沈泊舟舒服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动了动脚趾，激起一圈涟漪，“确实舒服。”

　　云雾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泡着脚，微微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月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宁静。

　　沈泊舟侧头看着他，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忽然觉得，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此刻这般。劳作之后，能与心悦之人并肩而坐，泡着驱寒的艾草水，闻着安神的艾草香，什么也不用说，便已觉得岁月静好。

　　“云雾，”他轻声开口，打破了夜的寂静，“谢谢你。”

　　云雾睁开眼，侧头看他。月光下，他的眼眸清澈如水。

　　“谢什么？”他轻声问。

　　“谢谢你的艾草水，”沈泊舟看着他，目光温柔而专注，“也谢谢你……把我放在心上。”

　　云雾怔住了，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微微低下头，避开了沈泊舟过于灼热的目光。

　　然而，他浸泡在艾草水中的脚，却几不可察地，轻轻碰了碰沈泊舟的脚。

　　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算不上触碰，却让沈泊舟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瞬间席卷了他。

　　他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亲密。

　　夜风轻柔，艾草的香气在院中静静流淌。两人就这样并肩坐着，浸泡在温暖的艾叶水中，任凭月光洒满一身。

　　许久，水渐凉了。

　　“水凉了，该起来了。”云雾轻声说道，率先将脚抬了出来。

　　沈泊舟也跟着起身，两人一起将水倒掉，收拾好木盆。

　　“明天，”临分别时，沈泊舟站在院门口，回头对云雾笑道，“我还来。”

　　月光下，云雾的身影立在门边，清瘦而挺拔。他没有说“好”，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沈泊舟离开。

　　但沈泊舟知道，这便是答应了。

　　他踏着月光往家走，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艾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