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要上位》清弦无咎

27、假山遗帕

　　丽嫔一愣，不解地抬起头。

　　皇后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本宫会让你如此轻易地脱身？ ”

　　“你哪儿也不许去。”皇后的声音斩钉截铁，“就在这玉芙宫好好待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微微俯身：“本宫要让那暗处的人看着——本宫没有抓到凶手，案子还在查，她还不能放松警惕。”

　　“而你……”皇后盯着丽嫔，“你越是若无其事地活着，那真凶就越坐不住。她会想方设法来对付你，或者销毁证据，或者栽赃嫁祸……到那时，她就会露出马脚。”

　　丽嫔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娘娘……您是要用臣妾做诱饵？”

　　“不错。”皇后冷冷道，“你既口口声声喊冤，那便用你的命，去引出真凶。若是真能抓到凶手，为本宫的皇子们，也为你的玙儿报了仇，你这条命也算没白活。”

　　“而你若你真是凶手……”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本宫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死不能。”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行至殿门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晃。

　　她抬起手，瑞雪姑姑立刻会意，连忙上前要扶。可皇后只是摆了摆手，继续往外走，烛光映在她背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地上。

　　搜宫一无所获，记录完美印证了丽嫔的辩白。她兴师动众而来，此刻却像是重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

　　雪盏小心翼翼地帮她脱下外衣，避开受伤的肩膀，但手上的动作却透着几分颤抖。她沉默了片刻，突然"啪"地一声，将外衣重重摔在床上。

　　“小主，您怎么这么傻？！”

　　雪盏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带着怒意：“丽嫔娘娘要寻死，那是她自己的事！您冲上去做什么？万一拦不住，您跟着她一起撞上去，一起陪葬不成？！”

　　她的眼眶红了，声音越来越高：“您知不知道，当时奴婢差点……差点就要冲上去了……那石柱多硬？您那么冲上去，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奴婢要怎么跟镇国公爷交代？！”

　　怀瑾愣了一下，没想到雪盏会这么激动。她从铜镜里看见雪盏煞白的脸，知道这丫头情急之下几乎要暴露身手。

　　她叹了口气，伸手握住雪盏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她是个母亲……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

　　“我看着她……”她回过身对镜，好像不想让雪盏看见眼里的情绪，“我就想起了母亲……”

　　殿内陷入沉默。

　　雪盏当然知道夫人那桩旧事。当年夫人怀着身孕，劝诫老爷不要再出去喝酒惹事，却被醉酒的老爷一把推开，重重摔在地上，当夜便动了胎气，那个还未出世的少爷就这么没了。从那以后，夫人再也怀不上孩子，府里也只有小主这一个嫡女。

　　雪盏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疼。她轻轻握住怀瑾的手：“可是小主，您也要顾惜自己啊。夫人若是知道您这般不顾性命，该有多心疼……”

　　“我知道。”怀瑾闭了闭眼，“可是雪盏，有些事，明知危险也要去做。就像母亲明明伤心，还是选择每夜守在门口等父亲回来一样。”

　　雪盏看着她，终是叹了口气，起身将斗篷仔细挂好，又回身给怀瑾倒了杯热茶，这才压低声音说起正事：“方才在玉芙宫，奴婢一直在观察。”雪盏压低声音，“皇后娘娘下令搜宫的时候，丽嫔身边那个叫菱枝的宫女，脸色都没变一下。”

　　怀瑾轻轻吹开茶沫：“你想说什么？”

　　“奴婢就是觉得奇怪，”雪盏将斗篷仔细挂好，“若是真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那丫头怎么也该慌一下才是。可她倒好，像没事人似的。”

　　她凑近些，语气里带着几分钦佩：“不管怎么说，果然跟小主料想的一样。咱们本就证据不足，这一闹，反倒让暗处的人把咱们的底细摸清了。”

　　怀瑾点头：“咱们已经不在暗处了。接下来，要更加小心。”

　　雪盏以为小主会因为料事如神而得意，却发现她脸上并无笑意，反而眉头紧锁。

　　*

　　次日清晨，怀瑾选了一身月白色绣海棠纹的襦裙，发间只簪一支银制海棠步摇，整个人清雅素净，却不失灵动。

　　凤仪宫内，皇后端坐上位，妆容依旧雍容，却掩不住眼底一丝淡淡的倦色。

　　丽嫔坐在下首，她今日的妆容如往日一般精致，眉如远山含黛，唇若樱桃点朱，鬓边斜插一支金镶宝石的海棠簪，衬得整个人娇艳如花。

　　旁人若是不知情，定然看不出，这样一个娇媚动人的女子，昨夜竟差点撞死在石柱上。她端坐着，指尖却无意识地蜷在袖中，目光偶尔会失焦地落在虚空某处，像是在出神。

　　直到下首的柳答应笑着提起御花园新开了墨菊，殷勤邀请丽嫔一同观赏时，丽嫔才像是骤然被从某个遥远的思绪里拉回。

　　她瞬间挂上了几分娇憨的笑意，仿佛刚才的恍惚从未存在过。她顺着柳答应的话，转向皇后，声音柔婉：“是呢，皇后娘娘，那墨菊开得极好。若是娘娘得闲，不如臣妾等陪娘娘一同去散散心？”

　　皇后笑着应下，殿内气氛融洽得与跟怀瑾第一次来凤仪宫面见皇后时别无二致，仿佛昨日的生死一线从未发生过。

　　*

　　晨昏定省结束，怀瑾正要往回走。

　　“沈妹妹。”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沈妹妹今日气色似乎有些疲惫，可是昨夜没歇好？”欣嫔缓步上前，与她并行。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宫装，仪态温婉，带着身上淡淡的琥珀香。

　　怀瑾心头微惊，没想到自己的疲惫这么明显，忙欠身道：“谢娘娘关怀，许是昨夜多看了会儿书，惊扰娘娘了。”

　　欣嫔温柔地笑笑：“妹妹勤勉是好事，但也要顾惜身子。这宫里的事，有时急不来，”她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不过，妹妹若有心，慢慢查下去也无妨。有些真相，埋得再深，也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多谢姐姐关心。”怀瑾心中暗惊，欣嫔这话分明是知道了玉芙宫的事。果然，皇后大费周章查尚药局档案，怕是已经传到了一些人的耳朵里，欣嫔怕不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欣嫔又温言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宫人离去。

　　怀瑾望着她的背影，昨日的疑虑又浮上心头。或许……还能再找小喜子问问。想到这里，她不由加快脚步，改道穿过御花园，想抄近路往景阳宫方向去。

　　御花园内花木扶疏，怪石嶙峋。她正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疾行，忽闻前方转角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怀瑾抬起头，心中一紧。

　　只见明黄仪仗正从另一条园路上缓缓行来。前导的内侍垂手恭立，八人抬着的鎏金銮驾上，明黄帷幔随风轻扬。

　　帷幔半卷，能看到里面端坐的身影。萧景焕一身石青色团龙常服，身姿挺拔。他并未看向左右，神情平静，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天威，以及周遭宫人极致恭谨的氛围，自然而然地营造出一种令人屏息的威仪。

　　怀瑾的呼吸瞬间滞住。

　　是他。

　　怀瑾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闪身进了假山后，借着山洞的阴影掩住身形。她紧贴着冰凉的石壁，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下意识地掏出袖中帕子擦了擦额角。

　　他应该不会注意到她。毕竟，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答应。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算得了什么？

　　她想起他在慈宁宫，问她“可是撷芳殿住不惯”。可那又怎么样？怀瑾握紧了手心。

　　“别犯傻，”她提醒自己，“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跟你抢红薯的少年了。他是九五之尊，坐拥三宫六院，你不过是他众多妃嫔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罢了。”

　　怀瑾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龙驾从她藏身的假山前经过。怀瑾能听到脚步声从她面前走过。能听到銮驾的流苏轻响。

　　仪仗缓缓远去。

　　怀瑾等了片刻，确认龙驾已经走远，才松了口气。她抬起头，看着那队仪仗的背影。鎏金的銮驾在晨光中闪着光，明黄的帷幔随风轻摆。那样遥不可及。

　　*

　　萧景焕坐在銮驾上。帷幔半卷，他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御花园。萧景焕以为，她会走上前来行礼。

　　可她没有。

　　侍奉在侧的总管太监郑德小心翼翼地看了萧景焕一眼，用仅容皇帝听见的音量轻声请示：“陛下，方才路旁似是沈答应。可要奴才唤她上前？”

　　萧景焕沉默了片刻。“不必。”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郑德不敢再问，只能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龙驾继续往前。萧景焕的目光，却落在那假山。

　　她就藏在那里。

　　*

　　从景阳宫出来，沈怀瑾的脚步比去时更沉了几分。小喜子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带着底层宫人特有的惶恐与肯定：“沈小主，我哥哥王五，他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冰匠！平日里都是尙功局的大人们下了指令，他去冰窖凿了冰，他连娘娘的宫女都没有接触，哪有机会认识尊贵的各宫娘娘？”

　　这恰恰印证了丽嫔昨日在玉芙宫那句 “与王五素不相识”，更谈不上私自勾结凿冰匠。

　　怀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她下意识地伸手入袖去摸帕子，指尖却捞了个空。她微微一怔，又在另一只袖子，以及腰间摸索，依旧空空如也。

　　“我的帕子呢？”她轻声自语，眉头蹙起。

　　回到撷芳殿，她立刻让雪盏和静棠一同寻找。三人将寝殿内外、今日经过的地方细细翻查了一遍，连角落都没放过，那方帕子却像凭空蒸发了一般。

　　“小主，您好好想想，最后一次用帕子是什么时候？”雪盏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怀瑾闭上眼睛，仔细回想。最后一次用帕子……是在假山那里！当时为了躲皇上，她匆匆忙忙躲进假山，帕子一定是那时候落下的。

　　“在假山那里。”怀瑾立刻起身，“我现在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