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日月》琅琊妮儿

24、家天下，好累

　　武则天从堆积如山的奏疏中抬起头，窗外已是四更天。她揉了揉刺痛的额角，那句无心之言像殿外徘徊的夜风，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家天下…” 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

　　这“家”，是囚笼。以九州为砖，万民为瓦，将她对儿女的私情、对丈夫的依恋，统统烧制成冷硬的礼法规章。她记得亲手废黜儿子李贤时，那孩子眼中不是恨，而是与她如出一辙的、对这张龙椅的恐惧与渴望。那一刻，她掐灭的不是一个政敌，而是身为母亲的最后一点温存。

　　这“天下”，是刑具。每日睁开眼，便是河北水患、西域兵事、漕运改制、科举取士……无数张嘴巴向她张开，索取粮食、和平、公平与前途。她的每一个决策，都系着万千生灵的存亡。这重量，足以让最坚硬的脊梁为之弯曲。

　　她有时会想起李治。那个曾将她从感业寺的青灯古佛中带入这繁华炼狱的男人。他们曾在这紫宸殿内，共享过权力的极致甘美，也搏斗得遍体鳞伤。如今，他长眠于乾陵，将这无尽的纷扰与责任，独自留给了她。

　　累吗？

　　如何不累。这累，是深入骨髓的。是批阅奏章至手腕肿胀的酸麻，是权衡利弊至心神耗竭的虚空，是午夜梦回时无人可诉的孤寂。这身龙袍，是她毕生追求的至高荣耀，却也成了她永远无法脱下的沉重枷锁。

　　她站起身，走到殿门前，推开。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笼罩着整座长安城，万籁俱寂，唯有宫灯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这“家天下”是她自己选的路。从感业寺的小尼姑，到母仪天下的皇后，再到如今日月当空的“圣人”，她踏着荆棘与鲜血走来，早已没了回头的余地。

　　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转身回到案前，重新拿起了那支朱笔。

　　笔尖落下，是一个鲜红的“准”字。

　　因为她是武则天。
　　这“家天下”再累，也是她的国，她的命，她不容任何人置疑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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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叹息，穿越古今，回荡在每一个肩负重任的灵魂深处。这份“累”，是权力顶峰的注脚，也是英雄史诗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