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第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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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寒雨，敲打着“暮城剧院”斑驳的彩色玻璃窗，发出细碎而连绵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窗外窃窃私语。剧院内部，庞大而空旷，吞噬了本就不多的光线，只留下舞台上方几盏孤零零的暗黄色工作灯，勉强勾勒出巴洛克式装饰的模糊轮廓，那些繁复的石膏天使和涡卷纹饰，在昏暗中扭曲成幢幢鬼影。
空气里弥漫着经年不散的灰尘、木质腐朽和廉价油彩混合的气味，冰冷而潮湿，吸进肺里带着一股铁锈般的寒意。
陈伶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天鹅绒幕布之后，身影在广阔的舞台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和孤寂。他是这出名为《审判之日》的话剧中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一个只有三句台词、最终被主角一剑刺死的龙套议员。今晚，是这出戏，也是这个剧团在此地的最后一场演出。票房惨淡，剧团解散在即，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寒意，还有梦想腐烂后的绝望。
他抬手，指尖拂过厚重幕布的绒毛，触感冰凉而滞涩。台下，上千张猩红色的座椅如同沉默的观众，又像是张开的、等待吞噬什么的巨口，空洞地延伸至黑暗的尽头。唯一的声响，来自头顶一根老旧的钢索，在穿堂风中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咯吱”声，如同垂死者的叹息。
陈伶轻轻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迅速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他是一名演员，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在舞台上度过了七年，演过树，演过石头，演过背景板，也演过像今天这样瞬间死去的角色。热情早已被现实磨砺得麻木，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习惯，驱使着他完成每一次登场和退场。
他转身，走向后台。后台比前厅更加凌乱和破败。巨大的道具箱敞开着，露出里面蒙尘的罗马柱、断裂的佩剑和褪色的绸缎。几面落地的试衣镜靠墙立着，镜面因水银剥落而显得斑驳不清，映照出的人影也带着几分扭曲和不真切。化妆台上散乱着粉底、假发和卸妆棉，空气中残留着脂粉和汗水的气味。
他的脚步在空旷的水泥地上回荡，声音被放大，又迅速被四周的寂静吸收。他朝着最里面那间属于自己的，同时也是与其他几个龙套共用的化妆间走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扇虚掩着的、漆皮剥落的木门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异响，从他身后不远处的道具区传来。
陈伶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猛地回头，视线锐利地扫过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那里堆叠着巨大的景片、废弃的王座和几尊蒙着白布的人形雕像，在白布的覆盖下，它们像是静立的幽灵。
什么也没有。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只有雨声和那该死的钢索咯吱声。
是老鼠吗？这老剧院里的老鼠个头不小，偶尔会撞翻东西。或者是风？某扇没关严的窗户？
他皱了皱眉，心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悄然蔓延。这感觉很奇怪，像是一滴冰水落入温吞的油锅，瞬间炸开细密的恐慌。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莫名的情绪驱散。
“阿杰？老刘？”他试探性地喊了两个同伴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后台显得干涩而微弱，没有任何回应。
大概是听错了吧。连续一个月的演出，身心俱疲，加上剧团解散的低气压，让他的神经也变得有些过敏。他自嘲地笑了笑，一定是哪个家伙提前弄完了，躲在道具后面想吓唬他。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在剧团里并不少见。
他重新转向化妆间的门，手放在冰冷的门把手上。指尖传来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打了个寒颤。
门内，似乎比外面更加黑暗，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那扇门吞噬了进去。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和化妆品的气味，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还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的甜腥气？
他再次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力，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呻吟，在死寂的后台里格外刺耳。
化妆间内没有开灯，只有从门口投入的一点微弱光线，勉强照亮门口的一小块地方。里面更深的黑暗，浓稠得化不开。
“有人吗？”他又问了一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无人应答。
他摸索着墙壁，找到了开关，“啪”一声轻响。
头顶那盏老旧的白炽灯闪烁了几下，挣扎着散发出昏黄而不稳定的光芒，将狭小房间内的景象勉强呈现在他眼前。
一切似乎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杂乱的化妆台，几把歪斜的椅子，墙上贴着泛黄的演出海报，角落里堆着几套换下来的戏服。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然后，定格在了房间最深处，那个原本应该空着的角落。
那里，似乎多了一团阴影。
一团人形的，蜷缩着的阴影。
光线太暗，他看不太清。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是哪个喝醉了的家伙直接躺地上了？还是谁把废弃的人体模特扔这儿了？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脚下像是灌了铅，却又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昏黄的灯光随着他的移动，角度微微变化，更多的光线洒落在了那团阴影之上。
他看清了那阴影的轮廓——那是一个人，背对着他，蜷缩在地上，身上穿的……似乎是一件深色的，带着暗红色花纹的……
陈伶的呼吸骤然停滞。
那件衣服，他认得。非常熟悉。
那是他在《审判之日》里扮演议员时所穿的戏服——一件仿欧式的、带有家族徽章纹样的深蓝色天鹅绒外套。而那片暗红色的花纹……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不是花纹。
是浸透了天鹅绒面料，正在地板上缓缓泅开、蔓延的……
鲜血。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