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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放弃攻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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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攀附宣纸而上,火光摇曳着吞噬黑字,是一场迟来的葬礼,一纸化为灰烬,碾碎作尘土。
昏黄的暖色如雾气般,在游今禾隐忧的双瞳间氤氲开,雾气渐浓,烛光熄灭时,屋内屋外都下起一场骇人的雨。
游今禾枯坐贵妃榻上,开始漫无目的地怨天尤人,怨命运捉人,害她身死进入异世;怨系统,堪称奴隶主般指使她完成任务;怨自己急功近利,为了名利双收接下这部不详的剧本;还怨晏鹤,一醉酒便什么话都说,直直泼她一盆凉水……骗着她也好啊。
她才二十三岁,刚毕业没多久,事业虽然起步慢,但至少有,而且每一份都让她受益匪浅,她的未来温饱不缺,光明坦荡,怎会是沦落今日田地。
无名无姓,身无长技,有一个没半点用处的废物系统。
还有个保留七次重生记忆,被与她同道的前人一算计再算计后高筑心理防线的任务对象。
游今禾一想起晏鹤,心里如同压着块巨石般沉重,难受得紧。
她又想起与系统密谋伪冒温荷的那日,是她第一次见晏鹤身上染血。
他笑如春风拂面,仅有一滴血干涸在蒙眼的绸带上,而那时她仍惊异于变故,今时得知真相,才会想要探究那滴血的来源,探究变故又是谁的手笔。
一切显而易见。
知道温荷会在那处与画春堂相见的人,除了看过剧本的她自己,那便是在轮回的历史中亲眼所见此事的晏鹤。
纵然温荷为画春堂中人所杀,游今禾无比清晰此事与晏鹤脱不了关系。
而那滴血,大概属于武功赫赫的画春堂堂主。他若不死,画春堂的人怎么会倒戈。
很不可思议的猜测——晏鹤杀了画春堂堂主,取而代之,更改号令,遣人杀死温荷。
但游今禾相信晏鹤可以做到,即便他的眼睛尚未到日后恢复时,他从前能杀一次,现在也一样。
如此看来,晏鹤是个不定时炸弹,范围广,威力强,十个系统和她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
她原自以为是先知,虽然武力值差些,好歹能靠着剧情信息差提防一手,这样算来至少是棋逢对手。
如今骤然得知晏鹤带着七次重生的记忆和多次篡改剧情的经验,自己起初高大威猛的先知一瞬间变成刚出新手村的菜鸟,而对手是个满级Boss,不仅拥有与自己相同的天赋,还要高出七倍。
游今禾想了想自己,又想了想自己那个半死不活、杳无音信的系统。
任务什么的,她真不行啊。
纵观昨日晏鹤对自己和颜悦色,堪称敞开心扉,但游今禾心里跟明镜似的,以晏鹤醉酒后无意分享的那些人和那些人成为刀下亡魂的下场而言,她至今安然无恙的前提是,晏鹤并不知道她是系统的人。
可她不是诡诈高手,若是要诚心骗一个人,自己反而会因为紧张变成一张破网,骗着骗着便把底细漏光。她能演骗子,可高智商是演不出的。
那类在反派间周旋,屡次化险为夷的高智商犯罪骗子,从来就不是她能够挑战的角色。
她真的真的骗不过晏鹤。
仿佛多米诺骨牌倾倒,问题接连而来,焦虑倾倒压下,游今禾先是怀疑自己要如何继续行骗,瞻前顾后推演一番,发觉条条大路通地府。
悲伤之际,她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伪冒温荷身份后的几日,她真的骗过晏鹤了吗?
她后来被禁锢在他手中,处处顺从,如同飞不高的雀鸟,始终惶恐,一点也不像温荷。晏鹤真的相信她了吗?
他应该是发现了的,游今禾无比确信,可他什么也没说,将一切默默接受下来,接受自己,放任自己听取他的秘密。
游今禾双手死死搅紧膝上衣裙,攥出一道又一道皱痕,任由生理性泪水落下。
她不想哭,哭出声会吵,她要有一个清晰的脑子计算要如何才能力挽狂澜。
半晌,她下定决心:
她与破烂系统的交易此刻宣告结束!从此刻泾渭分明!
然后,她要以真心相待,因为真心不会有欺骗的味道。
她还要接过温荷的香粉铺子,若系统迟迟不来,她总要逃的。她与晏鹤,不会有日久生情的一天。
除非系统再次出现与她交易,游今禾气势汹汹地留下余地和后路。
“阿禾。”
方才时时念着的晏鹤不知何时起身,从背后拥住她,吓得游今禾猛然一抖,挣扎起身。
双臂传来发疼的禁锢感,游今禾仿佛要被迫融入他的骨血,密不可分。拥抱五个呼吸,晏鹤松手,回房,上床,动作一气呵成。
他又梦游了,怪吓人的。
游今禾叹气,忧思间头越垂越低,趴坐着睡过去。
翌日,游今禾睡得正沉,忽而觉察一阵凉意。
她睁眼,便瞧见晏鹤执剑立在她身侧,剑柄在他手中,另一端冰凉的剑身正紧贴她的颈侧。
一大早的,他又发什么疯。
游今禾张唇欲骂,晏鹤却先收回剑,蹲下身与她平视,面上含笑将剑塞进游今禾手中,调笑着说道:“阿禾,快起来,剑都晒暖了,你该起来练剑了。”
“我要学剑?什么时候的事!”
游今禾回忆自己手上的剧本,非常肯定自己不应该遭此早五大劫。
下一秒便听见他说:“就今早,我刚想好要教你用剑。”
“我不学。”游今禾誓死捍卫这点不可多得的懒觉时间。
游今禾瞧着他的笑意凝在唇边,又一点一点垮下,声音恢复为初见的冰冷:“为什么?”
游今禾气焰被浇灭,但仍旧小声而坚定地拒绝。
“我不学。”
他面露不解,一秒后恍然大悟地为她寻了理由:“因为我是眼盲,你觉得我教不好,所以不愿意跟我学?”
“没有没有”,游今禾连连摇头,给她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着正主的面说三道四,“你很厉害,但是我想睡久一点。”
她本以为晏鹤能想出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理由,理应接受她这一个小小的请求。
却见他倏然笑了一下,丝毫不见意外之色,给予游今禾无限希望后,又抓着她的手将她带出被窝,声音比秋风还冷:“这个不可以。”
“我一定要你陪着我。”
游今禾此刻只想把昨夜那些真心什么的咬碎了喂狗。真心如果要早起的话,那她可以没有真心。
可惜,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晏鹤已经二话不说将她拉进冷风。
游今禾天生缺乏运动细胞,早在荒院出逃时便显端倪。她看着那长剑,心生质疑:这东西通身由玄铁锻造而成,长有大半个她,保守估计重达十余公斤。
“先学个简单的。”
晏鹤抬手挽了个剑花。游今禾只瞧见两道闪光晃花她的眼,看不清楚动作,更想不明白怎么有人的手能这样摆?
晏鹤将剑递上:“你试试?”
游今禾和不可置信地接过剑,心道:你的师父也是这样授人以渔的吗?
十几公斤玄铁入手,无力逆转的落地之势险些连带着她倒下,幸好剑被扶了一把。
游今禾撑着剑柄站起。她瞧晏鹤动作轻松,这剑怎么会这么沉呢?
晏鹤终于发现自己强行收来的弟子天资愚笨,十分弱小,“两只手各挥剑一次试试?”
游今禾阳奉阴违地用双手紧握剑柄向上挥出,剑落时却被带一个趔趄,险些砍中伫立在旁的晏鹤,如果他下腰闪躲再慢些。
“爱徒,这剑与你无缘,别强求,为师明日请师傅为你量身锻造,你今日且先下去吧。”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我担心教你,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
此话虽损,却与游今禾所思不谋而合,她自然是将剑一推,连连后退至石阶坐下,一如最开始的悄无声息观察晏鹤,然而这次是她的退而求其次。
“夫君,我明日还坐在此处看你练剑,可以算学过吗?”人在石阶坐,剑道心中涨的道理,游今禾希望晏鹤也能明白。
“不”,晏鹤一剑横扫挑起残花树枝,一边练剑一边回答,“我以为你会有自知之明。”
这话游今禾要是还不能听出其中嘲笑,那她的当务之急是去上学堂。
她默默接下大师的批评,心中纳闷:晏鹤到底为何如此高兴,他究竟把自己当什么人了?她在他眼中除了是个冒牌鬼外,又是什么?
她拿不准主意。
眼前人一招一式优美而凌厉,比她看到的任何一个以武术片子为噱头的演员都要更加厉害。
她又问:“夫君,我为何一定要学剑啊?”
这一次晏鹤没有很快回答她。
游今禾等得昏昏欲睡,饥肠辘辘,眼见清晨的太阳翻过高墙时,长剑终于入鞘。
“因为不学剑会死。”
游今禾反应不及,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晏鹤再次认真又郑重地回答:“因为不学剑,很弱,你会轻而易举就死掉。”
“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