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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好人 ...

  •   徐雁回的生活进入了焦头烂额的阶段。平日里不呆在店里的时候就是各处忙宣传、忙采购,好不容易呆在店里也多半闲不住,甚至偶尔还会自己在厨房打一点简单的下手。
      在这种繁忙中,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会容易被抛到脑后。
      等到稍微闲下来一点,一两周就已经过去了。
      店面租来的时候里面有一间小屋,因为布局没拿来做包厢,后来装修的时候也没把墙打通,如今拿来当员工休息区,放了两三张折叠床两个小沙发。
      徐雁回一连几天手脚不带停,李经理李书俞都感觉看不过去,好说歹说把徐雁回劝去休息一会,带上了门。
      徐雁回坐在沙发上,轻轻闭眼。连续十几天的睡眠不足,让他的太阳穴像有两根针在扎。这间房间隔音没有专门做,连外面有人小跑路过的声音都还听得到。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串串数字:租金、货款、水电、工资……闭着眼却也睡不着。
      早年他身上就有工作狂的趋势,最初在秦昭那边做事的时候,总觉得一身劲儿没处使,每天不是秦昭追着他跑,而是他拿着各种材料跟着秦昭,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后来到了秦或手下,他度过了一段他心中最充实、最有价值的生活。虽然忙碌,但他能感觉自己在飞速地学习、积累经验。像他这样连千里马都算不上的人,在这样一个完全可以被其他更有经验的人顶替的位置,却也做了三四年。他对此由衷地感到自己相当幸运。
      而如今,当年埋下的行为习惯倒是让他工作狂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但事实上,他有不少爱好,摆弄花花草草就是其一。兰亭院内的景观植物主要是他自己的想法,连设计图的草稿都是他亲笔画出来的,虽然后期也咨询了专业设计师的建议,但院内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是他自己的心血。
      在老家的时候在在院子里养了很多花草,而如今出租房空间有限,也没有光照,加之自己没时间,也就没再动这个心思,而全都投入到了餐厅的景观里。
      然而他也知道,作为一个提供食物的场所,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弄得再好,也就是多一点附加价值,并不是决定一家餐厅存亡的关键所在;客人们会为了一方漂亮的庭院来打卡一次,但会不会为了服务和菜品再来第二次,才是悬在兰亭头顶的真正问题。
      这几天营业额有所提高,但可能是因为周期较短,回头率还没有特别明显的抬头。徐雁回闭着眼睛一项一项想,从后厨的出餐稳定性到服务员的响应速度,却始终像隔靴搔痒,抓不住那个最关键的死结。

      想到最后徐雁回也没休息好,坐了起来,打开手机。
      吴淮玉刚开始经常给自己发消息,哔哔叭叭,只要是和工作相关的,倒是听了徐雁回的话,除了具体工作内容和应该保密的私生活内容什么都讲,也不知道是在公司憋成啥样了。但大概是自己的态度太过冷淡,吴淮玉后来发的频率也没有之前高,不过“师父”这称呼倒是一直没改口,徐雁回也就由着他去了。
      徐雁回的冷淡态度当然并非自然,而是故意。吴淮玉现在是给秦或做事的,三句话也离不开“秦总”,徐雁回每次看着这两个字,就感觉心尖一跳,眼睛像被扎了似的,头脑也昏了起来。
      秦或本人估计是不知道吴淮玉和自己这样接触的,要是知道,吴淮玉估计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是在怨自己了。
      不过这也是自己自找的,徐雁回想。他明知道秦或最恨的是什么,却偏偏这样做了。
      他这辈子活到现在,扪心自问,并无亏心事,唯独……唯独对不起秦或这一个人。

      徐雁回想着,又爬起来推开门。厨房已经开始备菜,他也不能闲着,一直跟着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才回了家。
      车还是一辆刚刚在秦或那边赚了点钱的时候买的二手车,到现在都开了八年了。看着破破烂烂的,倒没坏。偶尔有接重要客户的需求,徐雁回也有合作的车行。只是现在这辆一直是自己用的。
      当年离开三金,他就是开着这辆车走的,如今又开了回来。

      楼道里昏昏暗暗的,徐雁回的脚步声不足以叫醒声控灯,他也没专门去喊。从电梯口走到了门口,徐雁回还未抬头,就发现了不对。
      地板上,他的脚下踩着一块红漆。徐雁回顺着痕迹抬头,只见大门上大大地用红漆写着四个大字——欠债还钱,旁边还用黑色油漆打了个叉。油漆没干的时候顺着巨大的笔记往下流,干涸之后的痕迹显得格外可怖。
      徐雁回一愣,又扭头看,门口平日里放着的一个小柜也被踹得东倒西歪,柜门都烂了一半。
      徐雁回冷静了三秒,没有立刻进门,退回三步,用手机拍了张照,发给了中介和房东。
      他搬来这里几个月,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情。徐雁回做事明白,黑的从来不碰,自己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欠过什么不该欠的钱,每一笔账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既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徐雁回心里也安心了两分,但也并未完全放下。把附近检查了一遍,没有其他痕迹,徐雁回继续进了门。
      时间已晚,他不可能连夜自己把门弄干净,也就没有费这个功夫。反锁了门,还是照常洗漱了一番便休息。

      第二天早上,徐雁回收到了中介的消息,披上衣服先去了看了看监控。小区虽然算不上真正藏污纳垢的老破小,但也是个旧小区,没有什么物业服务可言,监控画面也十分微弱模糊。
      楼道里是没有监控的,只有楼下还拍得到一点画面。
      画面里的是两个穿得乌漆嘛黑的男人,都带着口罩和鸭舌帽。
      安保老大爷头发都白了,徐雁回都担心真有个什么事儿他挨得挨不了一拳。老大爷看徐雁回查监控,在一边拿着保温杯摇摇晃晃,听完徐雁回和中介交谈,插嘴道:“小伙子,这钱不是你欠的喔?”
      “不是。”徐雁回无奈。
      油漆不好处理,最后老大爷带着两个平时打扫公共区域的老阿姨,去把徐雁回门口清理干净了。徐雁回还多赔了好多句谢谢,一人塞了一百块钱红包。转念一想哭笑不得,这本来就是物业的疏失,怎么搞得像自己占便宜似的。
      又等过了半天,房东终于来了消息,徐雁回才搞清楚情况。

      房东的上一任租客是个和徐雁回差不多大的男人,在三金开了个零食加工工厂,在这住了有五六年。后来工厂经营不善倒闭了,欠了一屁股债,当年这事儿就发生过几回。再后来有一天,此人就人间蒸发了,卷着钱跑得无影无踪。家属报了警,警察也找不到人,只能暂时认定为失踪。
      上任租客不见踪影后,房东也只能闷声吃了亏,把房子收拾收拾又租了出去。
      昨天来闹事儿的,八成是当年放高利贷的人拉出来的。加上徐雁回和那人差不多大,跟梢的也不熟悉,因为那人偷偷摸摸又跑了回来,于是又上门要债来了。
      最关键的是,房东也不清楚那人到底欠了多少钱、欠了几个人的钱。这样对徐雁回来说就会是个大隐患,这次只是泼油漆,下次会发生什么他也拿不准。好在房东人还不错,给徐雁回认认真真道了歉,说他要是不租了也行,赔偿金也不要了。
      徐雁回没立刻应下来。
      房子现在不好找,没法说搬就搬,只能自己暂时多长几个心眼。

      徐雁回一早上为这事打了好几个电话,一边嘴巴打着电话,脑子还要拆成两半用——一半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看兰亭,一半犹豫到底是搬还还是不搬。李书俞路过,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等徐雁回挂了电话,犹犹豫豫地问:“徐老板,我多问一句,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呀……”
      “什么事情?”徐雁回扭头看了看她。
      “就您刚刚打电话说的。”李书俞补充,“听起来好危险的。”
      “嗯。”徐雁回无奈地笑了笑,“我多注意。实在不行多在店里呆着。”
      徐雁回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发现李书俞虽然年纪轻轻,却有一颗老妈子的心,看谁都忧心忡忡的,店里有个细腿的姑娘叫小叶,跑得快一点李书俞的目光都像担心她把腿跑折了。
      “我小时候家里住在旧区那块,特别乱,我记得我邻居当时就遇上这种事。我想凑个热闹,我妈都不让我出门看。我就蹲在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外面叮叮当当,吵吵闹闹的。后来我出门一看,对面门都被砍烂了,地上都是血,那个吓人哟。后来邻居家就搬走了,我再没见过他们。”李书俞说,“虽然不是徐老板您欠的钱,不过还是要安全为上,千万小心……”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徐雁回连连答应,生怕李书俞继续念叨,伸手帮她把肩膀上沾的一片不知道是树叶子还是菜叶子摘掉了。

      一转眼到了中午。徐雁回平时都在店里吃,和员工一个桌子,吃的也一样,主要是处理一下备完没用上又不能保鲜的食材。
      徐雁回待人平易近人,虽然说话少,但也让店里的人很亲近。偶尔一个桌子吃的时候会在饭桌上聊聊天,年轻店员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的都爱凑到徐雁回一桌,徐雁回就在一边默默地吃,边吃边听他们讲话,偶尔也眉头舒展地笑一笑。
      “我之前,在,在一家酸菜鱼的后厨,就三金挺有名那家,好,好几家连锁呢。你们不知道,那个后厨卫生的,我去。我就没、没见老板自己吃过一口自己家的东西,我们员工平时也不吃,看、看着就特恶心。我有的时候都受不了,我、我想拿个麻布把油污处理一下,我师父还训我说、说我傻啊,反正就拿那点工资,没必要,自己又不吃,多干活就是给自己没、没事找事,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毕竟人生就是这样,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说话的Beta男人姓余,看着二十出头,打了一排耳钉,一头黄毛,店里都叫他小鱼,现在在后厨当学徒,念书的成绩不好,后来就去了烹饪学校。小鱼讲话不太清楚,容易结巴,但偏偏又爱讲话,也不见得身上有大多数结巴有的怯,越磕越爱讲。
      “所以你对比一下,徐老板真是良心。”李书俞附和道,“徐老板您吃快点,别都被这帮饿死鬼抢完了。”
      众人都看了眼正在慢慢吃饭的徐雁回。徐雁回无奈抬头:“你们,唉,最好不要在外面说前雇主的事情,特别是不好的事情。”
      “放心徐总,我、我就算以后不在这干了,也绝不会说你一个字儿的坏话。我就是想起我之前的工作气不过,杀、杀杀气。”小鱼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我之前干活我连老板的面都没见过呢,谁、谁想得到和大老板一张桌子吃饭!”
      “徐总,我一直想问,您之前是做什么的呀?”这回说话的是个白白净净的女生小叶,脖子上带着Omega止咬器,吃饭慢慢吞吞的,半天没吃下几粒米,“我记得您说这是您第一次开餐馆呢。”
      “……我之前,”徐雁回顿了顿,“我之前,就是普通上班的。”
      “那为什么不干了呀?”小叶问。
      徐雁回这回没说话。小叶见了眼色,也就不多问了。
      “那种写字楼工作啊,比我们这种还辛苦,一天到晚要加班熬夜的。我表姐在那个互联网公司干了半年,身体都干垮了。人到中年,又被裁掉了。”李书俞道,“徐老板,我不是说您是被炒鱿鱼才不干了的意思啊。”
      “我之前的工作不怎么强制加班。下班后在公司待久了,会被老板赶回家。”徐雁回想了想,轻飘飘道。
      “哟,那您上司可、可是个好人。”小鱼凑了句热闹。
      “……嗯。”徐雁回应了,刚好吃完最后一口饭,眼睛垂着把碗放下,不知道什么神情,“我上司是个好人,可惜我不是,所以后来辞职了。”
      “啊?”小鱼诧异,“徐总你、你还不算好人呐?徐总您在我这就是打着灯笼都、都找不到的好人,原、原来是黑老大从良啦?”
      徐雁回对他招来的人都极好,就算待遇不是顶尖,但几乎任何见了他的人都会觉得他真诚亲切。早年的徐雁回还比较僵硬,平日里也很少有笑意,又或者因为职业原因更追求效率;而如今徐雁回却将身上那种让人相信的本事又出神入化了些,笑得也比从前多了,是很温润礼貌的笑,和他沉稳的声音搭配起来,能把人听醉了。

      徐雁回知道小鱼是个嘴特别滑的孩子,什么好人不好人的,也没往心里去。无奈道:“你和我没认识多久,别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我、我不管。”小鱼说,“我这人虽然还没活多少年,但、但我看人,特、特别准。”
      “哟,那你看看我是不是好人呢?”李书俞问。
      “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小鱼摇了摇头,“但你、你像我妈。那八成是好人了。”
      “占我便宜。”李书俞在小鱼脑门上猛敲一下,敲得后者抱头后仰。

      徐雁回把碗放下就先走了,没继续听他们唠,抽了张纸擦了擦嘴。有一间小屋子是徐雁回的办公点,里面摆了台破电脑,徐雁回把纸质任务做完了,又脚不落地地开始忙别的。园林里枝丫生长,要如何修剪,他细细记下来交代给相关负责人员。
      到了晚上,一天营业结束,他最后离开。到了家楼下,站稳了想了想,还是照常上了楼。门口没有被泼新的漆,让徐雁回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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