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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外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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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或满意地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都打开了,室内太久没通风,充斥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外面的凉风灌进来又有点冷,秦或把外套脱了,不知道挂哪,先抱在了胳膊上。
徐雁回看秦或刚刚没地方坐似的,去厨房拿了个干净的布擦了张椅子出来:“你坐吧。”
秦或心想改口还挺快,决定把自己刚刚“作威作福”的豪言壮语贯彻到底,坐下顺手就把外套搭在了椅背上,“水电应该都能正常使用,我一会把门锁密码发给你。”
徐雁回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在你这作威作福”是什么意思?
按理来说把自己送过来,他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怎么到现在还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但秦或只是坐着,低头划手机,也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徐雁回决定暂时既来之则安之,把行李箱推到了客房,检查了一下卫生间等设施和门窗玻璃,确认无误后一回头,就猝不及防地看见秦或不知何时从餐桌飘到了房门口,幽幽地看着自己。
徐雁回吓了一跳:“……怎么了?”
“怎么不睡主卧?”秦或问。
“太大了,不习惯。”徐雁回道。
秦或看了他一眼,又幽幽地飘走了。
徐雁回从秦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明显的变化:虽然都是刺头,五年前的秦或像是五行属火一言不合就翻脸的大活人,精神头生龙活虎感觉能把全世界都炸了;五年后的秦或身上活人的气息少了很多,有一种若有还无得幽怨感,有点像……女鬼。
徐雁回把“秦或”和“女鬼”两个词联系了一下,感觉一定是自己疯了。
徐雁回缓缓走出来,终于决定开口问这位大爷要在这儿待到什么时候,谁料秦或先开口了:“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就当是报酬之一。”
“什么事?”徐雁回问。
“你会不会……针线活?”秦或问。
“嗯?”徐雁回皱眉。
“过来。”秦或道,低头翻了翻手机,翻出一张小黄咬坏的玩偶恐龙的照片。
徐雁回走上前去,站到了秦或坐的椅子旁边,上半身俯下去看秦或的手机屏幕。
“这个,你能缝好么?”秦或问。
徐雁回把疑问先收回去,伸手,把手机上图片两指放大,定睛看了看那破损的接口处。而秦或看着徐雁回猝不及防伸出来划自己手机屏幕的手一愣,扭头,才发现徐雁回此时离自己居然如此之近。
近到自己可以看清他睫毛的弧度,和垂下来的眼角。
一声尖锐的摩擦,秦或的椅子被他往后退了半步。
徐雁回的注意力从屏幕上移走,看了看惊疑不定的秦或,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没事。”秦或定了定神,“我待会吧图片发你吧,你看看你会不会弄,会的话我抽空把那个玩偶送过来。”
“这种的我不太会。”徐雁回道,“但我认识人会做,我们店里一个女生,平时喜欢缝东西。我花钱请她帮忙补补。”
“行。要多少我转你。”
“不用了。”徐雁回说,“要不了多少钱的。”
“好。”秦或不客气道,“你居然不会这个么?看你刚刚看得那么认真,还以为你是专家。”
徐雁回避开了问题:“这是什么?”
“是王月谈儿子的玩偶。”秦或站起来,“最近在我这,自己咬坏了——对了,王月谈儿子是条狗。”
徐雁回被震惊得一时无言,他实在不太能想象秦或和狗的相处。自己的这位前任“好上司”看起来实在不像是那种有多余的爱心分给小动物的人——事实上是连分给人的爱心都难能可贵得几乎没有。
“那我走了。”秦或站起来,态度突然和刚刚的横行霸道又有点不同了,野人忽然学会了礼数似的,“你有什么事再问我。”
“好。”徐雁回道,“我送您……送你吧。”
“不用了,”秦或摆摆手,“挺晚了。”
秦或一阵风一样地走了,徐雁回站在门口目送他上了电梯,终于松了口气。他缓缓地从门口退回到屋内,突然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样靠在门上深深捂住了脸,不均匀的喘息声从他的指缝溢出来。
过了十秒,他像终于缓过劲儿来似的,直起身来,眼眶竟已泛红。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从兰亭带过来的药片,脚步虚浮地走到厨房,动作笨拙地抠出两片药直接塞进嘴里,弯下腰侧着头去够水龙头里出的自来水,就这样直接就着生水吞了。
徐雁回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努力保持清醒的神志,闭着眼静静等待药效的来临。
理智的念头几近细微,只是偶尔冒头,而其余的时间里,徐雁回的脑子里疯了一般地出现很多其他的画面。有五年前的,有现在的,秦或的五官逐渐雾一样散去重组,将他的整个人包裹起来。
好冷。徐雁回想,一切的起因也只是因为一次“好冷”。
捱过了十几分钟,直到徐雁回感觉腿已经蹲麻了,才缓缓起身,伸展了一会儿僵硬的四肢,才缓缓走出厨房。
然后他看见了秦或落在椅背上的外套。
徐雁回的脸垂着,一半不在光源之下,单眼皮旁有一颗小痣,此时也埋没在阴影中 。他看着那件外套,突然像是被人抽了魂似地怔住了。又过了十几秒,才不受控制一般地向前走了两步。
他走到那把椅子旁边,药效未完全发挥下依然在哆嗦的手拿起了那件外套。他的胳膊像在与什么未知的力量做着拉锯,僵持不下,直到他败下阵来。
是不是要联系医生换药了?徐雁回茫然地想。
他拿起那件西装外套,放在鼻子下开始嗅闻,刚开始似乎还有克制一般,掏空全身的力气斗争着,到最后像个瘾君子一般大口大口地吸着,索取无度。
他平日里温和平静的脸半张被包裹在外套下,露出一双失去理智的眼睛,仿佛和白天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如今的这个人失智、贪婪,脑中似乎再无一丝理智可言。
这样的状态大约持续了五分钟。
似乎是药效终于完全起效,徐雁回终于放开了那件外套。他缓缓地瘫软下去,整个人再次蜷缩一般蹲在地上。脑中不再有那些偏执的念想,只是觉得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想思考了。
徐雁回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把那件秦或的西装外套抖展,重新搭回椅背,失魂落魄地走回了房间,疲惫得像三天没有入眠。
徐雁回连衣服都没有换,倒在床上,几乎是昏死一般进入了梦境。
第二天早上,秦或安排着一天的日程。今天他不用去公司,也没有这个打算。晚上云霄悬过寿,自己已经答应了到场。说起来一天也就这一件事要做。
秦或吃完东西,回房间挑了挑今天的着装。他站在衣帽间才想起来昨天似乎没把外套拿回来,挂在了那套房子的椅子扶手上。
秦或拿衬衫的动作一顿。
他昨天走得急,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似的。
……这小子真克自己啊。秦或牛头不对马嘴地想。
秦或挑好了衣服后看了眼手机,徐雁回并没有发来任何消息。秦或啧了一声,把小黄的战损恐龙发过去了。
小黄早醒了。这几天秦或只要在家小黄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到哪跟到哪。秦或准备换衣服,它就蹲在更衣室门口,目不转睛地。
“非礼勿视。”秦或淡淡道,不留情面地关上了衣帽间的门。
自己什么时候都养成和狗讲话的习惯了?秦或无语地想。外面的小黄对于自己被关在门外似乎很不满意,轻轻叫了两声,门外传来爪子扒门的声音。
秦或换好衣服,还没打领带,衬衫扣子开了两三颗。一开门小黄还蹲在门口,秦或吹了声口哨:“让让。”
小黄不动如钟。
秦或心想这狗心里也是鬼精,明明听得懂人话,这种时候又狗模狗样的,“啧”了一声蹲下去单手把他抄了起来,走了两步又跟打保龄球一样地轻轻扔了出去。小黄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悠哉悠哉地自己去玩球了。
秦或这才想起来:今天不上班,谁去遛狗?
给吴淮玉点补贴行不行?
是不是有点太不是人了?
“人道”这个词难能可贵地从秦或脑子里蹦出来,让他自己都吃了一惊。又想了想,干脆带着小黄出了门。
秦或把小黄放在后座,开车溜达到附近的奢侈品商场,车窗开了条缝,自己去办过卡的店里逛了一圈,动作飞速,十分钟后回来手上已经提着两个袋子。秦或把袋子塞到小黄旁边,又缓缓地开车往家里回。
回来之后秦或没上楼,把东西放在车上,把小黄从车上摇下来,自己牵着绳带着它在小区里溜达了几圈。秦或不知道吴淮玉或者王月谈平时的遛狗风格是怎么样的,对他来说这实在是一件无法理解的工作——既无法理解狗为什么需要人遛,也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因为带着一只毛茸茸的东西满大街乱转感到满足,甚至还要捡这毛茸茸的生物的排泄物。
小黄第一次被秦或遛,走三步一回头,仿佛要确认一下身后的人是谁似的。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得秦或脑子里的思考活儿都盘算清楚了,一人一狗又回家去了。
下午五点左右,秦或独自一人驱车往云霄悬家中走去。
云霄悬基本退休之后,住在市郊的一套自建别墅里。秦或就去过一次。
抵达的时间刚好是六点整,秦或把车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给云桂打了电话:“我到了。车停哪?”
“妈家里还有个车位空的,你停进来吧。我叫人给你开门。”云桂回答。
过了五分钟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给秦或开了大门,引导他把车停了进去。秦或没见过他,也没兴趣认识。云霄悬家里常住的负责家务事和照顾她本人的大概有两个,其他临时工不算在内。
秦或把副驾上下午买的东西提着下了车,管家样的男人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来。
“寿礼,你看着处理吧。”秦或淡淡道。
对方点了点头,在进入室内后就和秦或分开走了。
云霄悬坐在一进门的厅室里,旁边是云桂。秦昭站在另一侧的一个酒柜旁边,抱着胳膊在看酒。见到秦或进来,没一个人专门来迎接一下。云霄悬自不必说,自从上了年纪后,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Alpha变得不再习惯活动,甚至连给秦或一个认真的眼神都疲惫得抬不起眼皮;秦昭只扭头看了一眼,就又转过头看酒去了。
云桂倒是对秦或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秦或走过去。沙发主座没坐人,他没客气地坐下了,对云桂和云霄悬的方向笑了笑:“礼物你管家拿走了,还是拿过来看看?”
“不用了。”云霄悬淡淡道。
秦或早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他做了什么云霄悬很少在意,在他童年时偶尔还会在云霄悬跟前撒娇献媚,但随着长大,他明白了从云霄悬这边期待什么回应一定会落空,于是也死心了。如今也是一样的,即便他已经三十五岁,他送了什么礼物,云霄悬是一定不会在意的。所以他挑选的时候也完全不用心,只是让店员按着预算随便包了几个。
无所谓,送什么都无所谓。他不是一个好儿子,云霄悬也不是一个好母亲。
他也不想再继续做这种没有意义的角色扮演了。
秦或很久没见云霄悬,只觉得她比自己印象中的似乎更加苍老。并不是精神上的衰老,而是一种□□上的,在灵魂腐烂前,这个人的皮囊就已经率先一步被时间吞噬了。这让秦或很吃惊,但没有表现出来。
他和云桂主动和秦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主要是关于公司的事情,偶尔也提提别的,比如闫知睿。
又过了四十分钟,刚刚管家模样的人过来叫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