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国家读档凶案》淮南橘枳

23、摇篮的秘密

　　医疗室里，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两极。

　　一边，是陆时屿倒下后，那令人窒息的紧张。江博文那魁梧的身躯第一次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想帮忙，却又怕自己粗手笨脚弄伤这个看起来比玻璃还脆弱的年轻人。钟表匠则冷静地撕开一支强效心肌营养剂，熟练地为陆时屿进行了静脉注射，同时将一个便携式的脑波监测仪贴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怎么样？”江语夏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却被江博文轻轻按了回去。

　　“死不了。”钟表匠言简意赅地回答，但他的表情却异常凝重，“神经元过载，大脑进入了自我保护的强制休眠。简单来说，他那台超级计算机……烧坏了CPU，正在紧急降温重启。但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

　　而在另一边，却是江语夏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与清晰。

　　那座横跨在她和陆时屿之间的“神经之桥”，并没有因为设备的烧毁而消失。它变成了一种更深层、更隐秘的链接。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陆时屿虽然陷入了昏迷，但他那强大的逻辑思维，依旧像一座不知疲倦的灯塔，在潜意识的深海里，闪烁着微弱但稳定的光芒。

　　她甚至能“看”到他此刻的精神状态——不是一片混沌，而是一个正在进行高速碎片整理的、庞大的数据库。无数混乱的数据流被重新排序，错误的链接被一一修复，过载的模块被暂时封存。

　　他的大脑，正在用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自我修复。

　　而在这个过程中，一些不属于逻辑和数据的、零碎的情感片段，如同无法被归类的“乱码”，被暂时排斥在了核心处理区之外。江语夏的“回响”，像一个温柔的拾荒者，悄悄地，捕捉到了这些碎片。

　　她“看”到了他对她中枪时，那瞬间飙升到系统临界值的“恐惧”参数。

　　她“看”到了他在为她处理伤口时，那份被强行压抑的、名为“心疼”的生物电流波动。

　　更看到了，他在决定搭建“神经之桥”，与她一同坠入深渊时，那个被他自己标记为“非理性决策”，却拥有最高执行权限的指令——“守护”。

　　这些冰冷的数据背后，藏着一个男人最滚烫的、笨拙的真心。

　　江语夏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的弧度。

　　“咳……咳……”

　　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打断了她的“读取”。

　　是塞壬。

　　她被钟表匠带了进来，依旧坐在那张特制的束缚椅上。镇定剂的药效正在过去，她缓缓地睁开了那双碧色的眼眸。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空洞或疯狂。那是一种初生婴儿般的、纯净的迷茫。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房间，打量着眼前的江博文和钟表匠，眼神里充满了怯懦。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病床上的江语夏身上时，那份怯懦，才渐渐被一丝微弱的、如同雏鸟认亲般的信赖所取代。

　　她记得江语夏。记得那段“摇篮曲”，和那个在她风暴中为她撑起一片“静默区”的温暖“回响”。

　　“时间不多了。”钟表匠看了一眼手表，表情冷峻，“江顾问，我们必须立刻开始。”

　　江语夏点了点头。她知道，这短暂的温情，是奢侈品。他们所有人的生命，都悬于一线。

　　常规的审讯，注定失败。莉莉安（塞壬）的大脑结构，让她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将记忆和情感，有效地转化为语言。

　　江语夏没有问任何问题。

　　她只是朝莉莉安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然后，缓缓地，将那份刚刚才从陆时屿那里“看”到的、名为“守护”的情感碎片，通过“回响”，温柔地，传递了过去。

　　那是一种最纯粹的、不求任何回报的善意。

　　——别怕，我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

　　莉莉安那娇小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犹豫了许久，终于，也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将她小小的、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搭在了江语夏的掌心。

　　当两人的精神世界再次链接的瞬间。

　　江语夏没有再看到那片狂乱的风暴。

　　她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破碎的、如同万花筒般的记忆迷宫。无数零碎的、不成体系的画面和声音，像玻璃碎片一样，漂浮在这片迷宫里。

　　而莉莉安的意识核心，那个金发的小女孩，正站在迷宫的入口，怯生生地看着她，似乎在邀请她进去，却又害怕她会迷失在里面。

　　“把你的手，交给我。”江语夏在她们的链接中，柔声说道，“把陆时屿教给你的‘拉格朗日’过滤器，借给我。我来帮你，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

　　莉莉安点了点头。

　　下一秒，那套复杂到极致的算法模型，在江语夏的精神世界里，悄然运转。

　　她的“回响”，第一次，拥有了“搜索引擎”般的功能！

　　她不再是被动地接收，而是可以主动地，去检索和读取她想要的信息！

　　“告诉我，‘白鸽计划’，除了你，还有多少像你一样的‘作品’？”江语夏发出了第一个指令。

　　迷宫中，无数无关的碎片向后退去。一些沾染着同样“痛苦”气息的、属于其他孩子的记忆片段，被精准地筛选了出来，汇聚到江语夏面前。

　　那些画面，触目惊心。

　　一个能让金属在掌心融化的男孩。

　　一个能与影子对话，并让影子实体化的女孩。

　　一个双目失明，却能“看”到未来一分钟内所有可能性的……预言家。

　　“……他们，被上野称为‘使徒’。”莉莉安那带着童音的、怯生生的“回响”，在江语夏脑海中响起，“我们都是‘失败品’。我们的能力，都不稳定，会反噬自己。只有……只有‘作品一号’（江博文），是完美的。”

　　“他们现在在哪里？”

　　“……被‘种’在了世界各地。”莉莉安投射出一幅模糊的世界地图，上面，有七个闪烁的红点，“他们都在沉睡。等待着……‘静默’的号角。”

　　江语夏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他们之前面对的，只是冰山一角。

　　“上野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唤醒这些‘使徒’？”

　　莉莉安的记忆迷宫，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这个问题，似乎触碰到了她最深层的恐惧。

　　一些更加黑暗、更加庞大、更加无法被理解的画面，开始浮现。

　　那是一片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海沟。

　　海沟的底部，不是岩石，而是一种仿佛拥有生命的、如同黑色血肉般的、搏动着的巨大物质。

　　而在那物质的最核心，有一个东西，在沉睡。

　　江语夏无法形容那是什么。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由纯粹的黑暗和最古老的意志凝聚而成。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让她产生了一种灵魂都要被吸进去的、源自生命最底层的恐惧！

　　“……‘摇篮’……”莉莉安的“回响”，充满了颤抖，“上野说，地球，是一个巨大的‘摇篮’。而摇篮里，沉睡着一个……‘孩子’。”

　　“他……他不是要净化世界。他是想……唤醒那个‘孩子’！用我们所有‘使徒’的精神力作为祭品，用全世界的‘静默’作为摇篮曲，去唤醒那个……能让一切归于‘零’的……最终的仲裁者！”

　　这段信息，如同一颗精神核弹，在江语夏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现实世界里，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语夏！”江博文一个箭步冲上来，想要切断她们的链接。

　　“别动！”钟表匠立刻拦住了他，他看着仪器上那虽然剧烈波动，但并未崩溃的数据，沉声道，“她在读取关键信息！我们不能打断她！”

　　“……最后一个问题。”江语夏强忍着那股来自远古的、几乎要将她意志碾碎的恐惧，在链接中问道，“我们……怎么离开这里？”

　　莉莉安的迷宫里，浮现出一张D京的地下管网图。其中一个节点，被清晰地标记了出来。

　　“……另一个‘摇篮’。”莉莉安的“回响”传来，“就在D京地下。那里，有上野的……私人地铁。可以……通往大海。”

　　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江语夏猛地睁开眼，松开了莉莉安的手。她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钟表匠，”她看向那个冷静的男人，语速极快地将她刚刚“看”到的一切，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上野的最终目的，是唤醒一个沉睡在马里亚纳海沟的远古生命体！我们必须阻止他！现在，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去闯另一个‘摇篮’基地，找到他的私人地铁！”

　　钟表匠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被这个消息的庞大和疯狂，震惊得无以复加。

　　但作为一名顶级的特工，他立刻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并开始分析其中的可行性。

　　“根据莉莉安提供的位置，那个地下‘摇篮’，位于……国会议事堂的正下方。”钟表匠调出地图，脸色变得无比难看，“那里是整个R国防御最森严的地方。别说是我们，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希望，刚刚燃起，似乎就要被浇灭。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的、却依旧带着那种独有冷静语调的声音，从旁边的病床上，响了起来。

　　“……谁说，我们要‘飞’进去？”

　　所有人猛地回头。

　　陆时屿，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他缓缓地，从床上坐起身，脸色依旧苍白得像一张纸，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已经洞悉了一切。

　　他看着江语夏，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做得很好。
　　然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地图上那个被标记为“绝境”的红点。

　　他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苍白的、却充满了极致骄傲和疯狂的弧度。

　　“既然他们把大门建得那么坚固，”他轻声说，声音沙哑，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那我们就……为他们，开一扇‘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