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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夜雨同伞渡微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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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江临那句“找客栈投宿”的话音刚落，天际便传来一声沉闷的滚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噼里啪啦砸落下来，起初还只是疏疏落落，转眼间便连成了线，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幕。
“哎呀！下雨了！”
“快收摊！快收摊！”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夜市，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小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货物，支起油布篷子；行人们或惊呼着四散奔逃寻找避雨处，或匆忙从行囊里抽出雨具。
雨势来得又急又猛，冰冷的雨水带着晚秋的寒意，瞬间打湿了青石板路面，溅起细碎的水花，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湿润的泥土和青苔气息，将先前那些食物的暖香冲淡了不少。
霍江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浇了个措手不及，额前的碎发瞬间湿透，黏在光洁的额角。他下意识地想运转灵力撑开一个避水诀，但眼角余光瞥见身旁同样瞬间被雨水打湿了肩头、墨发上缀满晶莹雨珠的云妄衣，动作不由得一顿。
在凡俗城池，若无必要，还是尽量少动用灵力，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这是修仙界不成文的规矩。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旁边一个卖杂货的摊主正好撑起一把硕大的油纸伞，口中还吆喝着：“卖伞咯！上好的桐油纸伞，经久耐用！”
霍江临想也没想，几步跨过去，掏钱买下了摊主手中最大的那把伞。那是一把素面的深青色油纸伞，伞骨结实，伞面宽阔，足够容纳两人。
他撑开伞，快步走回站在原地、似乎对这场急雨毫无反应（或者说懒得反应）的云妄衣身边，将大半伞面倾向他那边。
“雨太大了，先避一避，或者我们直接去找客栈。”霍江临的声音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自然而然的关照却清晰无误。
深青色的伞面如同一片突然出现的天空，隔绝了冰冷的雨幕，在两人头顶撑开一小片干燥而独立的空间。
云妄衣抬起眼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霍江临。
因为伞面的倾斜，霍江临靠近自己的这边肩膀几乎完全暴露在雨中，月白色的袍子迅速被雨水洇湿，颜色变深，紧贴在肩头，勾勒出清晰的骨骼轮廓。而他持伞的那只手，稳定地举着伞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雨水顺着伞骨汇聚成流，如同小小的瀑布从边缘倾泻而下，在他们周围形成一道朦胧的水帘。街道上慌乱奔跑的人影、迅速黯淡下去的灯火、以及整个世界喧嚣的声音，都仿佛被这道水帘隔绝、模糊了。伞下这片小小的天地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彼此清晰可闻的呼吸声。
霍江临身上那清冽的莲香，在这潮湿密闭的空间里，似乎被放大了，变得更加清晰、更具侵略性，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入云妄衣的鼻尖，混合着雨水的微腥和对方身上淡淡的、刚刚吃过的小吃的温暖气息，形成一种极其独特、令他心跳失衡的味道。
他能看到霍江临被雨水打湿的睫毛，长长的，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总是流转着潋滟光采的桃花眼，此刻因为专注地看向前方的雨幕而显得格外沉静，眼尾那颗淡褐色的泪痣，在水汽氤氲中，仿佛也带上了一丝湿润的忧伤（云妄衣脑补）。
还有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和雨水的沾染，露出了一小段白皙如玉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雨水正顺着那优美的线条缓缓滑落，没入衣襟深处……
云妄衣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这一切……太近了。
近到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隔着湿衣也掩盖不住的温热体温。
近到他能数清对方被雨水濡湿的睫毛。
近到……这狭小的空间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急促（或许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发什么呆？走了。”霍江临见他一动不动，只是盯着自己看（眼神似乎还有点……直？），以为他是被雨淋懵了，下意识地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拉了一下云妄衣同样湿了的衣袖，带着他往街道旁有屋檐的地方挪动，试图寻找一个可以暂时避雨或者通往客栈的方向。
那只手碰到他衣袖的瞬间，云妄衣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那触碰一触即分，快得如同错觉，但袖口布料传来的细微拉扯感，和对方指尖那短暂的、温热的触感，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他……拉了我的衣袖。
在这雨中，在这伞下。
云妄衣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再次开始疯狂“自我攻略”。
他为什么买伞？为什么把伞大部分都倾向我这边？为什么他自己淋湿了也不在乎？
现在……又为什么……拉我的衣袖？
是担心我淋雨？是……想靠近我？
还是……这又是他某种……迂回的、不为人知的……亲近方式？
一想到“亲近”这个词，云妄衣就觉得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连带着被霍江临拉过的衣袖下的那一小片皮肤，都仿佛残留着灼热的温度。
他默默地、顺从地（内心波涛汹涌）跟着霍江临的脚步，两人并肩在雨中的青石街道上行走。
深青色的油纸伞在迷蒙的雨幕中缓缓移动，像一朵漂浮的、安静的云。伞下的空间有限，为了避免淋雨，两人的手臂不可避免地轻轻碰触到一起。隔着湿了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和轮廓。
每一次不经意的碰触，都像是一颗小石子投入云妄衣心湖，漾开一圈圈混乱的涟漪。他身体僵硬，努力想保持距离，却又贪恋这伞下的一方天地和这难得的、被迫的亲近。
霍江临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一边努力辨认着方向寻找客栈，一边还得小心避开地上汇聚的水洼，顺便在心里吐槽这古代的排水系统真不怎么样。至于和师弟的手臂碰触？他完全没在意，两个大男人，挤一把伞难免的嘛，何况他还是个“心胸宽广”的大师兄。
他的“毫无自觉”，在云妄衣眼中，却成了“默许”和“纵容”。
他甚至觉得，霍江临是不是……故意走得很慢？故意让这伞下的时光延长？
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清脆而密集的“噼啪”声，像是为他们独处的空间奏响的背景乐。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已经关门，只有檐下悬挂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斑驳的光晕，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反射出破碎迷离的光。
在这雨声和光影交织的世界里，云妄衣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身旁之人。
霍江临的侧脸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雨水顺着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滴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感。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眉头微蹙，似乎是在为找不到客栈而烦恼（其实是在吐槽路难走）。
云妄衣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攥住了，有点酸，有点涩，又有点……难以言喻的柔软。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云家那个破败的院子里，也是这样一个大雨天。他蜷缩在漏雨的柴房里，又冷又饿，听着外面其他院落里传来的、属于嫡系子弟们的欢声笑语和父母的关切声。那时候，他多么渴望能有一把伞，一个能为他遮风挡雨的人。
而此刻，这把伞就在头顶。
这个……他曾经憎恶、警惕、现在心情却复杂难言的人，就在身边，为他撑着伞，自己的半边身子却淋在雨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如同这绵绵的夜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他冰封已久的心田。那坚硬的、由仇恨和戒备筑成的外壳，似乎在这温柔的（他认为的）攻势下，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甚至开始想，如果……如果霍江临对他的这些好，不是伪装，不是别有用心……那该多好。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涌起一股强烈的自我鄙夷。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忘了他是怎么对待别人的？忘了他的虚伪？忘了他未来可能对你做的事？
可是……心底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在说：万一呢？万一这一次，是不一样的呢？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交战，让他的神色变幻不定。
霍江临终于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家客栈还亮着灯笼，门口挂着“客满”的牌子刚刚被小二取下，似乎是有客人退房。他心中一喜，连忙指着那边：“云师弟，那边有家客栈，我们快过去！”
他下意识地又拉了一下云妄衣的胳膊，带着他加快脚步朝客栈走去。
这一次，云妄衣没有抗拒，甚至……借着这股力道，身体更靠近了霍江临一些。两人几乎是挨着，在雨中快步前行。
他能闻到霍江临发间传来的、被雨水浸润后更加清冽的莲香，能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坚实力量，能听到他因为快步走路而略微急促的呼吸……
这一切，都让他心跳如鼓，却又……莫名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终于到了客栈屋檐下，霍江临收了伞，抖了抖伞面上的水珠，自己也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云妄衣，这才发现对方从头到脚也几乎湿透了，天蓝色的弟子服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少年人清瘦却蕴含着力量的线条，墨发更是湿漉漉地披散着，水珠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划过他俊美却略显苍白的脸颊。
尤其是脑后那根新换上的月白发带，也被雨水打湿了，颜色深了一些，紧紧贴着头发，却依旧能看出其质地的优良和绣纹的精致。
霍江临看着他那副“落汤鸡”的模样，心里那点“老父亲”般的怜惜又冒了出来。这孩子，肯定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面，估计都懵了。他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半身湿透，颇为狼狈。
“快进去吧，找间房换身干衣服，别着凉了。”霍江临语气温和，带着关切。他觉得自己这个大师兄真是当得越来越称职了。
云妄衣抬眸，对上霍江临那双因为找到住处而带着些许轻松笑意的桃花眼。那眼睛被雨水洗涤过，显得格外清澈明亮，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自己此刻有些狼狈的影子。
他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显得更加红润的唇瓣，看着他关切的眼神（他认为是），听着他温和的话语……
所有的疑虑、挣扎、自我鄙夷，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雨夜的潮湿和对方眼中的“温柔”所融化。
他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翻涌的、连他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低低地应了一声：
“……嗯。”
声音轻软，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客栈温暖的光晕中，将门外冰冷的雨幕和满城的喧嚣隔绝。
而在云妄衣的心底，那场因一把油纸伞而起的、无声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停歇。
伞下的方寸之地，手臂相触的温热，雨中同行的那段路，还有霍江临那看似无意却又“饱含深意”的举动和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最醇厚的酒，在他心中发酵，让他迷醉，也让他更加……无法自拔。
他抚了抚脑后那根湿漉漉的月白发带，指尖传来冰蚕丝特有的微凉与顺滑。
或许……
他真的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期待这份“与众不同”的对待，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