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坠落[西幻]》玄墨千年

62、chapter 62

　　藤蔓当然不会回答他，它们仍自进行着之前的动作，一圈一圈地交缠成茧，小心地将捕获的猎物包裹起来。在重重阻隔下，塞西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像是遭到了极其过分的对待，在快感的侵蚀下濒临死亡。

　　泽维尔的眼睫仍在颤抖着，他试图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个举动目前还算顺利，他感觉自己成功地回避了那个猜测——尽管他内心已经默认了它。

　　他不愿意，也没时间去深究这个，最起码在现在不能。无论这些藤蔓到底起源于什么，他都应当阻止它们，把人类从藤蔓的巢穴中拖出来。

　　在魅魔构建的精神世界中，享乐构成它永恒的主题，即使玩的再出格，也不存在真正的死亡。但这并不代表这里安全且无害。假如人类在这里沉沦于欲望，那么他将会“永恒”地被困在这里，失去意志与认知，变成满脑子只剩□□的空壳。

　　某种意义上，泽维尔并不愿意塞西变成这样的存在。

　　有些焦躁地抿了抿唇角，他试着集中注意，像之前那样操纵藤蔓——在几分钟前那还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藤蔓就像是他手中的工具，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它们。但这个举动在现在却变得困难了起来，肆意舞动的藤蔓们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再听从他的指令。在又一次的失败后，泽维尔不再发出指令，而是尝试着将意识附着在藤蔓上面，好强行抢回控制权。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意识侵入的过程没有遭到任何阻碍，藤蔓如同肢体的延伸，他轻易地将意识投注到里面。

　　随后，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感觉到柔软，湿润，温热，包裹与震颤。

　　泽维尔的瞳孔猛地收缩，耳垂泛起薄薄的潮红，他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慌忙断开意识的连接。

　　可那一瞬间的感受仍鲜明地留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的意识被分成无数个碎片，与所有的藤蔓短暂共感，他同时品尝与抚慰，叠加的认知触感冲破了他的意识防线。

　　喉结下意识地滚动着，泽维尔低低地喘着气，双眼浮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快慰的余韵仿佛还残留在他的指尖，而下一瞬，迟迟未得到满足的“饥饿感”便反扑了上来，泽维尔的眼睫颤抖着，他有些狼狈地后退了一步，几乎想要逃离眼前的“茧”。

　　他强行忍耐住了这一刻的软弱，维持住自己基本的体面，可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再度将自己的意识附着在藤蔓之上。

　　“你在逃避什么呢？”

　　动摇的意志中，他仿佛听见有谁在低语：

　　“承认吧，它们就是你的欲望。”

　　那是熟悉的语调，让他想起某个已经“消失”的存在，泽维尔猛地抬起头来，红眸愤怒而锐利，他的视线扫过“神国”的每一寸土地，妄图找出隐藏在这里的魅魔。

　　他忽而有了新的猜测，也许魅魔一直都未死去，而是隐匿在暗处，窥视着他，蛊惑着他，好借机动摇他的意志，再之后，它或许就会消除“撒提”的存在，会占据他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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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维尔的心底几乎为这个猜测松了一口气。

　　所以，他想着，他没有犯错。

　　无论是异变的神国，还是失控的欲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魅魔操控下的结果。

　　他仍保有撒提的纯洁与骄傲。

　　然而……
　　找不到。

　　无论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魅魔的身影。空旷的神国之中，只传来藤蔓挪移的窸窣声与人类破碎的喘息。

　　可那个声音仍响彻在他的心头。

　　它耐心地，不停地重复着：
　　“不要逃避。”

　　燃烧在泽维尔胸口的怒火很快便燃烧至了极点，随后，又因为缺失发泄的对象，火焰渐渐熄灭下来。泽维尔怔怔地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愤怒缓缓变成茫然，他眨着眼，眸中的神情一片恍惚。

　　“不要逃避。”
　　在这连续的低语下，他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想起那个早已发生的事实：

　　无论他表面上如何否认自己，甚至一直以魅魔“泽维尔”自称，可在他的内心深处，仍将自己看做曾经的神明。

　　然而他再一次地忘记了，在那个被光拒绝的夜晚，魅魔就已经与“撒提”融合，某种意义上，它成功地占据了这具躯体。

　　它与他，拥有着共同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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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维尔。”

　　短暂的静默后，那个声音再度在他脑海中响起，它叹息着，优雅的嗓音显得熟悉而又陌生：

　　它说：“承认吧。”
　　泽维尔却不愿意承认。

　　强烈的焦躁与耻辱感正在他的心头肆意蔓延，它们大声地发出嗤笑，嘲弄他的自欺欺人。

　　泽维尔摇了一下头，像是想要甩开什么，随后他又摇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且粗重。他迫切地想要做什么，以停止思考。在看见又一根新生的藤蔓撕开他的花田，向半空中的“茧”伸去的时候，他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猛地扔出一道光刃，狠狠将其斩断。

　　很顺利的，藤蔓被切成两节，从半空中跌落在地，而这一切并未结束，因为从藤蔓的断口处，正不断涌出散发着魅惑香气的透明汁液——让他头晕目眩。

　　如同受到了什么鼓动般，被汁液浇灌的地方，纯白的花朵无声凋零，而数根新生的藤蔓再度破土而出。泽维尔焦躁地再度召来光刃，将它们纷纷斩断，可这并没有作用，几乎只要一两个呼吸的时间，花海中便长出了更多狰狞的藤蔓。

　　停下来。

　　他的嘴唇颤抖着，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他正无意识地默念：

　　停下来，停，停……停！！！

　　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停下什么。

　　伴随着他心中愈发嘈杂的声响，眼前的藤蔓正在不断地生长着，它们撕开土壤，在纯白的花海上留下丑陋的印记，又如蛇群般爬上神木，将枝桠间的光明吞噬。泽维尔的瞳孔愤怒地收缩着，一道又一道漆黑的光刃从他掌心浮现，切割向那些蠕动的藤蔓。

　　以深渊之力凝聚的光刃无疑拥有强大的破坏力，在泽维尔暴怒的倾泻之下，它们几乎斩断了神国中所有的藤蔓，仅留下枝桠之上的“茧”——那里是藤蔓最为汇聚的地方，每当外层的藤蔓断裂，新生的藤蔓便会不断地补充上去。泽维尔为之动用了更多的力量，铺天盖地的光刃几乎淹没了眼前的一切，直至……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从他面前传来。

　　望着眼前的场景，泽维尔的瞳孔蓦然放大。

　　在斩断藤蔓的同时，神木也受到了光刃的波及，一根又一根的枝桠断裂开来，树叶如骤雨般纷纷洒落，而最为粗壮的树干上也布满了深深的斩痕。

　　而现在，它终于断了。

　　连带着罪孽的“茧”一起，沐浴着光明的神木摇晃着，沉重地栽倒在泥土之中，它郁郁葱葱的树冠在地上砸的粉碎，落叶飞扬起来，流连地拂过泽维尔的脸颊，发丝……

　　最后，沉沉地落于泥土之中。

　　如同在这一刻定格，泽维尔僵硬地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的视线缓慢地飘移着，从遍布疮痍的花海，到树木的残骸……

　　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一切并未停下，如同噩梦一般，泥土翻涌着，藤蔓从中生长而出。跌落的“茧”被它们从神木的枝桠下扯了出来，重新醒目地伫立在他的眼前。

　　如同对他无声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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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弃。”

　　沉默了很久，泽维尔终于疲倦地闭上眼，他对着满目疮痍的神国，对着象征着欲望的“茧”，无力地低下头。

　　他轻轻地回答那个声音：
　　“我承认…你们的存在。”

　　话音落下，一根藤蔓悄然卷上他的腰间，泽维尔没有反抗，任凭它拖着他向“茧”靠近。一根又一根狰狞的青色藤蔓在他面前散开，如同拆开礼盒一般，缓缓露出被捕获的人类。

　　最先出现的，是青年绯红的脸颊，人类干练的黑发被汗水打的透湿，软软地贴在他的额角。他双眼紧闭，仰着头，口中塞满了粗壮的藤结，低低的喘息从鼻腔传来。再然后，随着藤蔓的进一步散开，人类修长的四肢也显露出来，在藤蔓的束缚下，人类手腕无力地垂下，指尖战栗般的轻颤，身体上遍布着细密的汗珠。

　　泽维尔被带到了离塞西只剩一步的地方，而此时，缠绕在人类身上多余的藤蔓也完全散去，露出塞西蜜色的，袒露的躯体。人类明显是受到了糟糕的对待，他身上的伤痕并未愈合，正一滴一滴渗出殷红的血珠，与汗水混合在一起，便成了淡淡的粉红。
　　望着眼前的一切，泽维尔沉默了很久，直到腰间的藤蔓传来收紧感，他才缓缓吸了一口气。

　　“塞西。”
　　他开口呼唤道。

　　塞西没有回应，他像是已经昏了过去，只有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泽维尔闭了闭眼，有些犹豫地伸出手，触碰着人类的面庞。温热且滑腻的触感中，他的手指微微上移，替人类抹去眼角的一滴水珠。在这个过程里，像是感受到了他的亲近，那些缠绕在塞西身上的藤蔓开始一根接一根地缓缓消失，化为深绿色的光屑，融入到泽维尔的体内。

　　被剥离的欲望消散了它的具象，回归母体之中。

　　在这一刻，意识的接口再度相连，泽维尔的手指开始无法自控的颤抖起来，眼眸鲜红的像是随时会滴落鲜血。如海浪般汹涌的快慰正在他血液中沸腾，煮的骨骼与经络也饱胀酥麻，掠夺欲与掌控欲随之苏醒，促使着他的心脏狠狠收缩。在欲望的冲刷下，泽维尔的意识漂浮起来，他检阅着那些从人类身上掠夺的战利品，品味着对方的每一次战栗与失神。而无论是对方的温度，吐息，或是汁水，都令他感到满意。丝丝缕缕的餍足感从他心间蔓延开来，又融化在他的体内。

　　得到了承认的欲望发出满足地喟叹，它开始安静下来，重新蛰伏于泽维尔的意识深处。

　　正好是在这个时刻，最后一根缠绕在人类手腕上的藤蔓终于消散，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塞西向地面滑落，泽维尔下意识伸出手，将他抱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