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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讨论开始 ...

  •   教室里来得人渐渐多了起来,原本沉默的空气开始躁动。

      对于这些受害者而言,实验室是黑暗的代名词,但黑暗中浮着光点。

      那里除了充斥着施暴者的恶意、无助的哭喊……濒死的寒意,还存在孩子们相互取暖的微光。

      虞成乐和彭芸韵低声交谈时,周围的人也陆续熟络地聊起来。

      虞成乐有些疑惑,但很快想通,他们也许在实验室不熟,可后续在福利院共同生活的那些年,又怎能让他们不熟?

      “我可以问问你对药剂的看法吗?”虞成乐问道。

      “当然,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彭芸韵笑了笑,“我呀当妈妈两年了,生的龙凤胎。每天看着我可爱的小宝贝们,我就老想将全世界最好的都捧给他们。”

      她眼中漾着温柔的光:“两个小宝贝被我养得胖嘟嘟,白嫩嫩的,我敢说谁见了都喜欢!”

      说着说着,话音渐沉:“……可是,我看着他们也常想起小时候,我在黑暗的囚房生存,嗅着散不掉的腥味,周遭总响起一波接着一波的哭泣……在绝望的氛围里,我总发现我的体温竟比铁栏杆还低冷……我的孩童时代一片灰暗。”挑挑拣拣也凑不出巴掌大的光亮!

      “我嫉妒我的孩子……在某个瞬间里。”彭芸韵含着泪光笑着看向虞成乐:“他们有父母长辈的疼爱,我呢?小时候谁爱我?要不是命够硬熬了过来,我哪有现在美满的生活?”

      “我在后怕,我总做噩梦……我梦到其实我没有熬过去,一切都是临死前我为自己编织的美梦。半夜惊醒,都快分不清梦里梦外!”

      她声音渐颤,带着压抑的哽咽:“我现在越幸福,我就越介意过去!看着我的孩子,就会想起当年一起煎熬的同伴,有多少孩子没撑住?”

      “遗憾、愤怒、恨意……像失去理智的斗牛不断冲撞我的心脏,就要撞裂了!本该被呵护的生命,居然有那么多没有得到该有的呵护,反而遭遇了血腥的残害!”

      “那些孩子甚至连呵护是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我们这些熬过去的人,一定再也没人如此痛惜这些遇害的生命了!”

      彭芸韵有些狼狈地抹去眼泪,“尤其是我当了妈以后,喂孩子吃饭时,他们会使性子撇头躲食……”

      她说着便笑了,似乎当时的画面就在眼前,“那一瞬间,我总不禁想起抢食游戏。就白水煮熟的猪肉,什么调料都没加,大家却为此争得头破血流,混着血沫吃得津津有味。当场,我鼻子一酸……”原本的幸福情绪消散殆尽,唯有心口胀痛,喉咙被涩麻。

      剩下的话,彭芸韵一时之间说不出来了。她捂住胸口,鼻腔被堵塞难以呼吸。

      虞成乐轻拍她的后背:“慢慢来,张嘴呼气……呼……吸……”安慰的声音里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见彭芸韵脸色稍缓,才轻声问:“好些了吗?”

      彭芸韵缓过劲来,扯出苍白的笑容:“嗯……我没事了。”

      她目光瞥见虞成乐胸前口袋里的邀请函:“这封邀请函我看了好多遍,写得蛮真诚。它让我明白,不止我一个人会为逝去的同伴惋惜悲痛。而且我们还能为他们争取到一种东西——来自社会的悼念。”

      “我听说,当世界上再没有人记得逝者时,他就迎来了第二次死亡——彻底的消亡。所以我们要为他们争得被记住的权利!”

      “不止我们记住,社会要记住,以后会记住,永远都记住!如果psi-2药剂有如此作用,控险局不会为了研究药剂,再让我们经历的惨事重演,那么继续研究吧。别让他们迎来第二次死亡!”

      虞成乐眼底情绪翻涌,声音沉而稳:“是!psi-2药剂如果能够让群众自发祭奠逝去的同伴,能让他们真正活在群众心中,那药剂就不再只是我们痛苦的提醒,还是生人对亡者一次次的追思与告慰!”

      此时林悦脚步轻缓地来到两人旁边,她先前收到虞成乐要纸巾的消息。

      一包纸巾被递给虞成乐,“谢谢。”他抽出两张,温柔擦拭彭芸韵的泪痕。

      “芸韵姐,”虞成乐低声道,“处置会要开始了,我们听听大家的想法吧。”

      到场者将近百人。有些没来的,或许不想再与过去纠缠,或许心里就没把这事当回事,又或许内心觉得处置会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而没来折腾……

      无论如何,都是个人的选择。

      李谓脱下常穿的白大褂,换了一身庄重的黑色礼服,缓缓走上讲台。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每道目光都带着清一色的敬意。

      福利院的那些年,李谓常来看望他们,治疗实验留下的后遗症。多亏他研发的中和剂,许多人的精神力得以继续提升,逐步靠着提升获得的力量,修复身体的陈伤。

      至于秦痕,他们只知道他也是受害者,还幸运地被李谓收养了。李谓来时他常跟在一旁做助手,却总是安静寡言,仔细一想竟不能记忆他的模样了。

      后来李谓依旧常来,而秦痕不知何时就见不到人影了。问起时,李谓只笑答:“闷声干大事去了。”

      说实话,到场的人里,要是见秦痕来主持处置会,只怕颇有微词。

      李谓就刚刚好,这个真正关心过他们、为他们疗过伤的人,才有资格过问他们经受的苦楚!

      李谓手里捏着一张涂涂改改过的发言稿,最后选择脱稿。他要讲见到众人后的最新感受!

      “孩子们,好久不见了。”他声音温和,“这些年,过得好吗?”

      台下传来参差不齐的回应:

      “好——”

      “不好——”

      李谓笑了笑,“生活就是这样,好坏参半。大家都知道为何而来吧。”他顿了顿,”这些年,我一直都有在暗中关注着你们。控险局每年给你们测的心理评估报告,我都会看。我知道,很多人……内心并不快乐……”

      他的声音微微发哽,神情凝重,“你们是玻璃,破碎的玻璃。如果有人妄想拼凑,只会被扎得鲜血直流!因为他只有两只手,可你们却是一地的碎玻璃。他忍着痛捡起的只是一小部分碎片,还有满地的碎片该怎么捡?他只有两只手!”

      “我知道那个妄想的人不自量力,但我就要做不自量力的事!”李谓目光灼灼地望着台下的众人,“我只有两只手,可如果多一个人,就是四只手。再添一人,便是六只……一直到人够多、手够拿,我就不信不能把你们重新拼成比钻石还璀璨的模样!”

      “psi-2药剂,让我看到了能解开你们心结的希望。心结死死缠住心脏,便会喘不过气。可人活着,怎能呼吸不顺畅?为自己找到透气的缺口吧。”

      “我扪心自问,如果给我一个摆脱痛苦的机会,我一定牢牢抓在手中。那么你们呢?愿不愿意试着,把你们藏在心底长年的痛苦稍稍松开一些?”李谓炯亮的眼神逐一扫过在座各位,宛如天上的阳光笼罩大地。

      然而,凡事都有两面性。正如冬日里阳光是渴求的存在,夏日里阳光却是躲避的存在。

      最先发言的是41号——冯正凛:“邀请函上说药剂要继续研究而非推广,暗含的信息是不是意味……药剂有着未解决的问题?比如副作用很强?如果是这样,研究还需要用孩子吗?”

      44号——林睦紧接着道:“如果还需要实验体,发生在我们身上的罪恶经历会不会有重演的风险?会的话,我们为什么还要同意继续研究,这不是害了新一批孩子?”

      17号——简方直接看向门口值守的队员:“那些穿制服的,是控险局的人吧?请你们明确回答,如果你们要研究psi-2,会再用孩子做实验吗?丑话说前头,别拿‘自愿’糊弄我们,我不信!”

      “请大家稍安勿躁。”

      一道沉厚的声音从教室前门传来。林长空稳步进入教室。由于临时的公务要处理,他晚来了一会儿,不过乘车路上他时刻看着处置会传来的现场直播。

      作为控险局局长,林长空今天穿着笔挺的深色制服,肩章肃整,每一步都端方有范。

      多年的高位并没有让他显得遥远,反而有种经事的厚重感。他走上讲台却没有立刻发言,而是先向全场微微颔首——一个不卑不亢、却足够郑重的致意。

      “我是林长空,”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控险局的现任局长。”

      “关于Psi-2药剂的研究,根据控险局目前掌握的资料,实验对象不限于儿童,成人也可参与。但我们承诺——在药剂达到Ⅰ期临床试验标准前,绝不会让任何人试验药剂!”

      林长空环视全场,他的人趁此空隙取出文件夹中一份盖有局章的文件影印件,上台递给他。

      林长空向全场缓缓展开这份文件,语气沉重:“倘若大家不放心,我们正式邀请在座各位,组成独立的‘Psi-2研究伦理监督小组’。小组将拥有对药剂研究全程的知情权、质询权和一票否决权。这不是征求意见,是赋予权力。”

      “过去控险局未能阻止发生在大家身上的悲剧,事后又因种种顾虑未能彻底公开真相、追究到底……这是我们无可推卸的失职。无论有多少理由,我们欠各位一句对不起——也欠所有没能来到这里的受害者,一句对不起。”

      “恳请大家给我们一次机会,重拾各位对控险局的信任。”

      林长空后退半步,向台下所有人深深鞠躬。其余的控险局成员齐身跟随。那不是一个流于形式的动作——他的背弓得很深,停留了足足三秒。

      虞成乐也想起身鞠躬,但很快意识到他现在的身份不合适,便按耐住了动作。

      直起身时,林长空脊梁挺得笔直:“现在,已经到了能把沉在黑暗里的事,一点点拖到阳光下的时刻!即使大家不同意药剂的研究,也请你们为自己、为逝去的同伴,将多年压制的痛苦、委屈、愤怒……种种情绪一概不留地倾诉给全国民众!”

      林长空一字一句道:“请别说他们与你们不相干。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民族、同一个国家的集体!我们本就是命运与共的一家人,向家人说出你们的心声吧!”

      他的话音落下,教室里静了几秒,随即响起一声抽泣。紧接着,更多压抑的抽泣声交织在一起。

      这世上常有这般情景:一个人受了伤,若无人过问,他反而能咬牙挺住;可一旦有人温声问一句“疼不疼”,他的眼泪会不听话的跑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讨论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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