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千万重》石见山

23、第二十三章 老师

　　江老师家在乌川隔壁不远的县城，也是一个山清水秀之地。从乌川过去，高铁也就二十多分钟。

　　韩重后来买的票，跟宋绩溪隔了两节车厢，他原本想换到宋绩溪身边，后来又想想就二十分钟实在是给别人找麻烦，于是作罢。

　　他看着手机里宋绩溪刚发来的消息。
　　【出站口等你。】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复。
　　【好的。】

　　窗外的绿意比他刚来乌川那天还要浓，是墨绿色的远山，深青色的枝叶。点开视频软件，大量的点赞评论涌出，连手机屏幕都出现了片刻的卡顿。
　　那是他新发的视频。

　　无骨花灯2.0（乌川旅游版）
　　片头是一抹熟悉的身影，幽幽的花灯渐渐模糊，一抹白色慢慢走过廊下，是宋绩溪。她手里端着一个茶盘，里面冷萃的绿茶冒着雾蒙蒙的水汽，边上是一碟茶点。女生眉眼弯弯，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俏丽非凡，清洌的嗓音从喉间流了出来：“来喝茶。”

　　宋绩溪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躲着那些镜头了，韩重居然还拍到了自己，还拍得这样……陌生，却生动。她继续往后看去。

　　韩重的镜头流向了乌川古城，淳朴惬意的居民，热情大方的商户，喧闹充满烟火气的集市。非遗展览上认真的匠人，好奇的游客，美丽的花灯、竹编、民族特色染……一幕接一幕都是淡淡的生活气息。

　　他走遍了乌川大大小小的街道，最后回到了【青山】，那个装潢特别带着陈旧时间韵味的旧书店，像是一盏茶，初品时觉得涩，转而回甘，最后香醇。二楼的老式窗玻璃上有着难以消磨的陈年污垢，光是站在那里仿佛就有时光从手上划过。

　　随着镜头的拉进，隐隐约约的，迷迷糊糊的，远处一盏微黄的灯下，坐着一个女子，她神情专注，仔仔细细地盯着手里的东西，似忽然想通了什么，她拧着的眉散开，露出由心的微笑。

　　韩重透过镜头又一次看见那天晚上的宋绩溪，他终究是没忍住拍了一段。那样的宋绩溪像一潭平静的深水，无人经过，自得其乐，有人经过时也只是幽幽地看着他，自然而然地说上一句：“你来了。”

　　最后，镜头颤动，落到边上的茶盏上，袅袅热气升腾，韩重的声音传来：“来喝茶。”

　　视频结束，宋绩溪有些恍惚，任由视频再次重播。她的视线落到了窗外的景中，降速玻璃的透射下，盎然的生机从眼前一下下闪过，却没有落到她的心底。

　　宋绩溪总觉得自己平时不说话，沉闷、生硬，而韩重镜头里的她却很特别，宁静、温婉，宋绩溪没见过自己这样。她的心有些控制不住地颤动，手指碰到了某个位置，评论区跳了出来。
　　点赞排前面的评论无非就是那几种。
　　【博主去的是哪里？乌川？没听说过，但好美！】
　　【啊啊啊啊啊啊，只有我觉得白裙小姐姐很美很有气质吗？】
　　【我的天，博主这是官宣吗？小姐姐好美！】
　　【这个小姐姐好眼熟，是那位老师！[图片]】

　　她收回视线看到评论区，网友的抽丝剥茧下，已经有人发现她曾短暂地上过热搜，也曾出现在韩重的上一个视频当中。
　　像是一个旁观者，她退回了视频界面，又反复地看了好几遍，那个人好陌生。

　　到站提示响起时，宋绩溪收了收自己的东西，随后给视频点了个赞。她随着人群下了车，正想像消息发的那样到站口等韩重，却没料到，韩重已经越过两节车厢快步跑到了她下车的口前面。
　　“我想这样会比较快。”他微微喘着气，眼睛亮晶晶的，朝宋绩溪的行李箱伸过手去。

　　一阵风拂过，宋绩溪带着余颤的心忽地安静下来。
　　“嗯。”
　　他们肩并肩，一同朝着落满金黄余晖的站口走去。
　　江老师的工作室在县城边上的一座山里，打车到山下之后，还得走上一段才能到达。一路上满是葱郁的桂花树，只是季节未到，还没有开花的痕迹。
　　快到时，一片小菜园子跃然而出。

　　老人家年纪大了，无事时就和老伴一起打理那小片菜园。小菜园可谓是群英荟萃，什么都有。
　　韩重说：“这园子真有意思。”
　　宋绩溪颔首：“老师也不是真为了种菜，就是中国人到了年纪，也想品一品陶渊明’悠然见南山’的隐居风格。”
　　所以园子里什么菜都有，光辣椒就有好几十种。长的圆的螺旋的，红的青的彩色的，她还记得自己上次来师母还给她装了一整箱的千奇百怪小番茄。

　　走近了，前面的一处葡萄藤下忽然钻出一个人影。
　　“阿溪，你来啦。”一个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温和地朝两人走来，见到自己的小徒弟还带了人一起来，有些惊讶：“哟，还带了男朋友？长得真精神！”
　　江老师不刷短视频，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千万大博主。

　　宋绩溪噌地红了脸，她连忙摆手：“不是，是朋友，想来跟您请教修复技术的！”
　　结果自家老师那满脸的“你看我信不信”表情，宋绩溪更加羞涩。

　　所幸，韩重看出了宋绩溪的无措，他朝江老师伸出手，极有涵养地自我介绍：“江老师，久闻大名。晚辈韩重，平时就是拍拍视频，对我们古籍修复很感兴趣，这次恰好有机会，就跟着阿溪来向您学习。”
　　他的问候谦和有礼，更叫江老师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

　　他笑了，也不再开宋绩溪玩笑，引着两人进屋：“阿溪难得带人来，所以误会了，别介意。”
　　韩重摇头表示没有。

　　天色已晚，正是吃饭的时间。宋绩溪赶忙闪进厨房帮师母端菜。
　　师母是个和蔼的人，平时也是热热闹闹的，她偷偷瞅了瞅跟在江老师后面的韩重，靠近宋绩溪小声问：“阿溪，这小伙子不错啊，你男朋友？”
　　宋绩溪哭笑不得，老两口同款爱吃瓜，她赶紧摇头，说：“朋友朋友，师母，你也开我玩笑。”
　　师母倒不像方才的江老师，两句话就饶过了她，认真说道：“阿溪，你年纪也不小了，谈谈恋爱没有问题的。”
　　“又不是结婚，找个人玩玩，很有趣的。”师母惯会开玩笑，说话常常语出惊人，宋绩溪大骇，赶紧逃离是非之地，生怕师母下一句就冒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她难以消化的神言来。

　　师母见宋绩溪慌忙逃窜的背影，颇有些遗憾地摇头，嘴里嘟囔：“现在的小年轻，真是脸皮薄，保守的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