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穿越 ...
-
盛夏的风黏腻湿热,从窗外带进来一阵荷花的清香。
卫莺时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她躺在床榻上,脸色发青,如果不走近看,已经像是一具尸体。
突然,她感觉自己一个有力的臂膀抱起,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苦涩的中药气味。一勺带着复杂气味的液体滑进喉咙。
她微微睁开眼,越过床幔,望见了一对的龙凤花烛,烛影摇红。她微微侧过头,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侧脸。
她满身满脸冒着冷汗,忽地惊醒,“是你!”她将手中药碗推翻在地,青瓷摔成碎片,泼在地上的液体滋滋冒着白烟。
窗外闪过电光,紧接着是一声惊雷。
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装束,一身绿色的丝绸喜服被烛火映得泛黑,桌上放着刚刚喝完合卺酒。她的精神慢慢恢复过来。
一个男人正朝床边走来,“时儿,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醒了呢?是做噩梦了吗?”男人温柔地撩过她额角湿透的发丝。
卫莺时只觉得毛骨悚然,“你叫我什么?”
“时儿,你怎么了?”男人的长发被一根红绸束起,眼神被烛火映照,深情款款,似乎正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
“时儿,卫莺时,是不是今日高兴太过?”
未关好的窗扇正被风吹动。她的眼神被窗前铜镜吸引。她推开男人的手,赤着脚忍着腹中绞痛缓缓走过去。
她双手撑在桌沿,望着镜子里的女人苍白如纸的脸,记忆瞬间涌入。这具身体的主人与她同名,只不过小了十岁。
她的父亲是盛国有名的茶商,而她是家里最小最受宠的女儿。今天是她的大婚之日。
她的眼前人是自己的新婚丈夫沈修文,自己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夫人。可是她在入季府的前一天发现了沈修文与苏荷的私情。
于是他设计让她喝了有毒的合卺酒,今天,本该是她的死期。
接着,沈修文便可以侵吞她数量可观的嫁妆,补家中亏空,随后迎娶心上人苏荷……
真是打了好一个如意算盘。
记忆如同亲身经历。相比之下,卫莺时想起自己天天泡在分析实验室和工位的日子,好像已经恍如隔世了。
她透过磨亮的铜镜,沈修文那双眼睛正阴冷地望着她。口中的苦杏仁味被浓重的中药味冲淡。
是了,就在不久前,丈夫在实验室门口,给她贴心地递了一杯加了冰块的杏仁茶。
实验室的危化品柜双人双锁管理,需要提前三天找管理员签字。
原来,他早就想杀了我。
她的眼神与镜中的沈修文对视,沈修文似乎注意到了,随即恢复了那含情脉脉的眼神。
她微笑着转过身,“夫君,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舒服,怎么一头的汗?”
她从怀里取出手帕,走近他,为他擦汗。沈修文的眼神又变了,似乎在看一只恶鬼。
卫莺时朝他温柔地笑笑,随手拿过自己的酒杯,给他倒了一盏酒。
沈修文摆摆手,“方才宴席上已喝了许多,已经醉了,不能再饮。”
“那我喝了。”她笑盈盈的看着他,将那盏味道独特的酒一饮而尽。
断肠草的味道……可是明明它的味道并不明显……需要再试一试。
她端起桌上的另一个药碗。
“夫君,这是……”
“哦,刚刚你醉的不省人事,这是苏荷给我们煮的醒酒汤。”
“苏荷?”卫莺时冷笑一声,“哦,是她,我的陪嫁丫鬟。”
“真是醉了,有些头晕。”她揉了揉太阳穴。“不是还未喝完吗,拿过来给我。”
沈修文殷勤地端了过来。
只一入口,卫莺时就灵敏地尝出其中有半夏,陈皮,茯苓,甘草,葛花,枳椇子,果然,断肠草的味道。
她从前总苦于味觉不灵敏,茶叶审评总是拿最低的分数,原主味觉这么好,要是能带到现代,简直是开挂的存在。
她一口一口地喝着,腹中绞痛的感觉反倒是消失了,她往向镜中,面如死灰的颜色渐渐散去。
她丝绸衣裳的颜色,映着烛光,倒是衬地沈修文的神色越来越青白。
□□中毒之后,任何毒物都奈何不了我了。
卫莺时在镜子前卸了首饰,脱下外套。
然后款款走到他的身边,“怎么了?我来为夫君更衣。”
“啊!”他惊恐地退后一步,“不用,我自己来。”
卫莺时倒是觉得有趣,“好啊,夫君,那我们就寝吧。”
窗外有风进来,一下子吹灭蜡烛,沈修文的目光朝烛火望去。忽地晃过闪电,她取出床上的瓷枕,猛地击向他的后颈。
砰——
沈修文还未来得及回头,就软倒在地上。
卫莺时借着天光,收拾了少量金银,在衣柜里找了件黑衣披在身上,往后门走。
原主的记忆翻涌而至,她与沈修文青梅竹马,幼年两家时常走动,所以对这处宅邸无比熟悉。夜深了,无星无月,大家似乎都已睡熟,她轻车熟路地走到后院的小门处,就这样推门走了出去。
一声又一声闷雷,还未下雨,天闷地令人窒息。
她往奶娘家阿芝家的方向走。街市无人。只有打更人敲着梆子,夜班三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三更天。
她沿着街边,行走在屋檐的阴影下。隐约听见远处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是来寻我的?
不对,方向不对。
她加快了步伐,正想着,忽然被一双手拉向巷子里。
“唔!”怎么这么倒霉!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被一双大手几乎捂住了整张脸。
是歹徒?不对,他身上是龙涎香的气味。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刚上任的提举茶盐公事,现遭到歹人追杀,姑娘帮我,日后定当报答。”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边,少年的声音,直直穿透耳膜,她顿时觉得脊背发麻。
定了定神,她咬着唇,逼迫自己集中精力,在脑海中回忆这个声音,然而一无所获。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丝绸的料子,袖口还绣着精致的竹纹,摸起来极为平滑,应该是上好的苏绣,袖口中笼着淡淡的墨香。
根据穿着看来,应该非富即贵,提举茶盐公事……也就是茶盐使,按理来说在正七品至从六品之间,能穿得起这么昂贵的衣服吗?
她一边思索,一边顺着袖子摸到他的手,左手虎口,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指腹处,是骑射产生的茧。
少年全身都僵了一瞬,“你在摸什么?”
一群官兵路过巷口,打着灯笼照了照,两人躲在木板后面,不再出声。
等人群走后,男人不自然地放松了些。
卫莺时趁机掰开他的手,轻轻地问,“你是哪家的公子?”
他煞有介事地强调,“我是奉命来江南查案的,你可以叫我云珩,具体所查之案,暂时不能透露。”
云珩端详着卫莺时的脸,“你逃婚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卫莺时拢了拢背上的行李。
“黑衣里是红衣,虽然卸了首饰,妆却未卸,白的都能反光了。”
“你——”卫莺时气急,起身欲走,又被他一把拉住。
“别动!今日是盐运使司同知沈修文娶亲,你就是江南茶商卫茂源的小女儿卫莺时吧。”
卫莺时不发一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怒视着他。
“我们来做个交易。”他靠在墙上,轻轻转动着扳指。
风吹散乌云,她这才借着天色看清了他的脸,轮廓清晰,眉眼狠厉,像是杀伐果断的武官,虽然沾了一身的灰尘,但还是遮掩不住一身的贵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
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开始浮现,紧急逃亡后肾上腺素消退,她开始觉得困倦而疲惫,她顺着墙壁,抱着行李滑坐下来。
“说吧。”她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地呼吸着他身上清晰的龙脑香。
“又有人来了,这次应该是找你的。”
“喂,你别……”她又被捂住了嘴,少年的另一只手在唇边竖起食指,凝视着她的眼睛,浅浅地摇摇头。
不都说古代人保守的吗?怎么这人总是贴我这么近!不过他长得,真好看……
火把将木板照亮。她的眼珠悄悄转向巷口。
“夫人呢?”
“不知道啊!怎么眨眼人就不见了。”
“你们怎么做事的?”
“谁能想到夫人把公子打晕,半夜逃走了!”
“早不跑晚不跑,非得这个时候!哎呀!麻烦了……”
“你说,小姐她会不会已经……”是苏荷的声音!
“别瞎说!”
“可是我们这一路都没看见她人啊。”
“如果没出什么事,应该是回娘家了,这个时候去卫家搜查不合适吧,要不明天再找?”
“要不还是报官吧……”
人声渐渐远去。
“看来你的麻烦也不小。他们要去报官,根据大盛刑统规定,谋杀亲夫,哦,未遂,按恶逆罪论处,应判绞刑。”
他似乎是笑着在她耳边说这这么绝情的话。
什么毛病?非要这么讲话。她揉了揉耳朵。
“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现在被仇家追杀,中了毒,不能走动,现在需要你帮我药铺买一些绿豆、防风、甘草、干姜、黄芪、犀角……”
“停——”卫莺时右手指尖抵在左手掌心,“公子,半夜敲门,买解乌头毒素的药,你想让我现在就被官兵抓起来?”
云珩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在他的肩上发现了一处伤口,渗出的血液已然泛黑,要不是伤口不深,现在估计他已经是一具尸体,她盯着云珩的眼睛,认真地说,“现在有个办法,更快,你要不试试?”
他咬着牙点点头。
“你有刀吗?”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镶嵌蓝色宝石的匕首,反手递给她。
“你说的是刮骨疗毒?”匕首的寒光闪烁在两人的眼中。
卫莺时盯着匕首的开刃,有些手抖,这匕首看起来也太锋利了……可是这是她拯救的第一个NPC,估计能解锁新地图?豁出去了!
她撩起自己的衣袖,月色洒下,一段小臂透着莹白。她握着匕首犹豫再三,还是下不去手。她闭上眼睛,把手臂递到云珩面前,“刀还你,还是咬我吧。”
“卫姑娘,你认真的?”
卫莺时睁开眼,坚定地点点头,“别犹豫了,我的血没准能救你,如果不行,我再去药房。”然后又闭上。
云珩拧着眉,望着她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疑惑了几秒,在她的小臂上重重咬下。
疼痛顺着神经传来,卫莺时立刻紧紧捂住自己的嘴。温热的血液从他的齿尖渗出。紧接着,后颈一痛,她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