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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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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姆姐总会出现在他最狼狈的时刻。
因为被黑猫咬死的啾啾,朵姆时不时就会出现在瞿微霜的面前,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带着她的亲弟弟,为的就是来给他道歉。
翟井阑的态度很好,他隐去从前身边的冷漠与傲然,取而代之的是友好与歉疚。
那时瞿微霜表面上接受对方的道歉,但是他知道他不会原谅,当然他也不是要让那只害死鸟的猫付出生命代价,毕竟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只是他真的无法面对那只在他面前死去的啾啾,也找不到面对的方法。
此后,他对翟井阑依然是冷漠的,只有朵姆姐来看他的时候,他会戴上许久都没有戴过的微笑面具,来假意应付这个姐姐。
可是朵姆待他是真心实意的,时间匆匆而过,所谓日久见人心,这姐弟两人其实是非常友善的,尤其是朵姆姐姐,这个女人身上有着一种别样的温柔,靠近她,顷刻间就会被她的情绪感染,他对她终于坦诚以待。
他对她实话实说,自己并没有原谅她的亲弟弟,因为那只死去的麻雀在他心目中占据很重要的位置,时间可能会渐渐地抹灭他的伤痛,但现在他的伤疤还没有愈合,离着揭疤长肉还有一段时间,他还是需要冷静。
朵姆却说:“其实我都知道的。”
她说他不会隐藏情绪,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不过她没有揭露。
“你呀,要是干什么坏事儿的话,真面目可都露在脸上的,所以以后不要撒谎。”
所以这次他的哭泣,朵姆还是明白了。
“朵姆姐,”瞿微霜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撇开头,背着她偷偷抹泪,嘴里还不忘记回应着对方,“我太想啾啾了。”
“那你能给我讲讲啾啾为什么让你这么喜欢吗?”朵姆凑近,与他抱着膝盖坐着。
听闻这话,瞿微霜回过头,盯着地上的一粒小石子,吸着鼻子,回忆之前:“其实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就是它是我养的第一只鸟,我把它当孩子养着,它刚学会在外面飞就被咬死了,我不想它这样结局。”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你的同情心与共情能力都很棒,但是我还是要残忍地说,啾啾确实已经没有了。”朵姆说,“为了这件事情,我的弟弟也很懊恼,但是他的情绪是他该有的,因为是他的猫害死你的鸟嘛,但你要放宽心。要不我们再养一只,把它当做啾啾,把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部都送给它?”
瞿微霜意料之中地摇摇头:“不要,啾啾就是啾啾,我也不想其他麻雀身上带着它的影子,那样对啾啾和其他鸟都不公平。”
在他心中,啾啾是不可代替的,而其他的鸟又多么无辜,他们没有当替身的义务。
“那既然这样的话,”朵姆仰头,望着头顶上繁茂的树叶,灵机一动,“那我以后就多拿鸟食,你以后就来这里喂它们吧?”
她温柔的手落在瞿微霜的发顶,一遍遍地抚摸发丝,在这刻,所有的动作都比语言管用,瞿微霜的心情也随她的动作被安抚。
她说,就把啾啾安全地藏在心底,一辈子也不要忘记它,把自己的这份爱心扩散给树上的小鸟,啾啾看见就会开心,他也会。
瞿微霜点点头,今日的坏心情,全部都被朵姆的几句话给吹散了,他泪眼婆娑地看向面前这个姑娘,不过仅是大他几岁,就好像要比他成熟得多,翟井阑也是,明明同龄的年纪,也要比他稳重、老到得多。
往后,朵姆遵照约定,会定期给他拿来许多投喂鸟类的食物,但这些食物都不是她亲自来送,而是她的弟弟翟井阑做这个替手。
虽然瞿微霜已敞开心怀,但啾啾仍旧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对少年还是爱搭不理,冷着脸与对方喂鸟。
直到他亲眼目睹一只幼鸟,还不会飞的幼鸟从巢穴掉落,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脸上这才有了其他情绪。他找遍所有草丛都没能发现那只离巢幼鸟的身影,急得他来回跺脚,最后竟又忍不住蹲在草丛边掉泪。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啁啾声,他赶忙擦干眼泪扭头,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小鸟,而是弯腰站在他身后,双手捧着鸟的翟井阑。
少年身着一袭玄袍,如他的发丝,乌黑却不暗沉,他的长发并未束起,垂散着,因为弯腰的姿势,有几缕从肩头滑落,垂至胸前,随着微风飘拂过瞿微霜的鼻尖,清冽淡雅的花香气,若有若无地钻入泪人的鼻腔。
瞿微霜蓄着眼的泪移到少年的面孔,水花荡漾让他模糊了少年的脸,却有一样是他看得清楚的——翟井阑的一只眼睛是红色的。
这个少年是个异瞳。
相处这么长的时间,他从来没有观察过翟井阑的眼睛,初次见面因为太紧张,没敢与其对视,而之后又因为啾啾,他更是不愿再正眼瞧这个人一眼,今日他不经意间,竟是发现,翟井阑不仅长得漂亮,还是异瞳。
“你是在找这只鸟吧?”翟井阑问道。
不知不觉缓和脸色的瞿微霜从对方的手中接过这只刚学会叫的鸟,然后点了点头。
“会爬树吗?”
瞿微霜抬眸看他一眼,又低头摇了摇。
紧接着,手里的鸟又被转移,瞿微霜看见翟井阑捧着那只鸟,利索地上了树,把东西物归原主后,没有逗留,干净利落地跳下。
瞿微霜想提醒对方小心一点儿,话还没有从嘴里说出来,翟井阑已经走到他的眼前。
见他许久不肯说话,翟井阑说:“阿姐教训过我很多次了,你也不理我几天了,现在我帮你捡到小鸟,你能不能和我说说话?”
酸着眼睛的瞿微霜继而点点头,憋着好久的话,最终在嘴里酝酿出:“可以啊。”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翟井阑。
仇恨可以记一辈子,但是有的事情确实不适合与仇恨挂钩,他必须要调整好心态。
在他说出可以与翟井阑交流的时候,对面就把多日未曾启动的话匣打开,首先能与他说的不过是从啾啾死后到现在的一段经历。
那边没有诉苦的意思,但瞿微霜还是感觉他在诉说着委屈,不由得扭头看他一眼。
这一看,两人冷不丁地再次对视上了。
未曾见过比这还漂亮的脸蛋儿就这样赤裸裸地闯入他的眼中,瞿微霜忽地脸红,瞬间就错开视线,低着头,抠着自己的手指。
“你看到我脸上有什么了吗?”
瞿微霜摇摇头,两只眼珠不安地转,什么也不说,像是哑巴似的,干巴巴地坐着。
他好像意识到不回答有些不礼貌,于是他脑子一热,胡言乱语道:“眼睛好看。”
说完他就害怕了,然后慌张地抬头,迎上对面玩味的笑,又补充道:“红、红眼睛很好看,我……我第一次见红色的眼睛。”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越来越低,就像是一张原本白色的纸,如今却是越描越黑了。
瞿微霜的两颊连着双耳,仿佛在滴血。
“天生的,”翟井阑声音极轻,“我也觉得它很漂亮,像一颗宝石,我想抠下来。”
想到血腥的一幕,瞿微霜不禁愣住了。
“哈哈哈,骗你的呢,被哄住了吗?”
“……”瞿微霜冷硬道,“没有!我就知道你在骗我,那么漂亮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抠下来。谁会抠自己的眼。”
“嗯,自残都是大傻蛋。”少年应和。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一时的寂静让瞿微霜侧头而望。
翟井阑生得极为出挑,清隽秀美的面庞在长发的修饰下显得雌雄难辨,他默默注视着前方,红眸子寂然无波,但其中却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它正在澎湃着。
瞿微霜视线下移,落在玄色长袍上,虽然这身修身的袍子剪裁得当,布料垂顺又光滑无皱,但它与周遭的环境却是格格不入。
为什么要对这样的衣服情有独钟,这是他再次想到的问题,难道就单单是爱好吗?
要不要把家中的那件长衣袍改造一下?
想起那只红眸,瞿微霜心中想法顿生。
——
瞿微霜从睡梦中睁开眼后,入目的就是枕头旁边的那株风铃草。
两株草都是在同一时间栽培的,如今它们的长势却是不相同。
有一束肉眼可见地有点儿发蔫儿了。
他侧着身从床上坐起来,端起花盆,左右观察,愣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一棵坏掉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快要死掉的那棵是长生送的,而另一棵,好似吸光同伴精气的风铃草长势旺盛,那是翟井阑送的。
瞿微霜坐在原地斟酌一二,最后还是决定再等待几日看看情况,再思考解决方案。
这次没有再像往常似的睡到傍晚,天色依旧明亮,天阳还挂在空中,瞿微霜把风铃草重新从床上搬回到办公桌前,为它浇了一点儿水,注视几分钟,又抬眸打了个哈欠。
想来无事可做,他准备回一趟教室,把学生们前几日做的试卷取回批改,如此想的他就便执行,岂料刚出屋门就撞上了长生。
长生手里拎着一串东西,在看见他的时候立即把东西揣兜里,导致他根本没看清。
“去哪儿?”长生很是自然地打招呼。
瞿微霜立马忽略这个问题,他与长生实话实讲:“想回教室把卷子拿回来批改。”
“那我和你一起,”长生关好门,“正巧我打算回家看看丫蛋儿,也正好顺路。”
路上,长生难得沉默着,瞿微霜也没有主动开口去找话题,两人肩并肩往前走着。
但慢慢的,瞿微霜侧眸,发现被长生揣进兜里的那个东西的红绳露了出来。
此时它正吊在布袋的外面,随着长生走路的幅度而摆动,很难不惹人注视,但他憋了一路,也没有提醒长生,更没有多嘴去问这个东西。
他已经将它给判给长生喜欢的那人了。
身为教师,批改作业对瞿微霜来说就是易如反掌,还没到月升时,几张卷子就被他拿在手里来回翻遍了。他坐在桌前,望着对面的老屋子,长生还没有从家里回来,不过仅是入住半天,这间房子就像是活了过来。
明明之前看过去时,那里死气沉沉的。
在确认长生还会回来吃晚饭后,瞿微霜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食材刚准备一半,手机响起提示音,翟井阑邀请他去家中吃面。
面还是他喜欢的清汤面,馋那自然是特别馋的,但想到今日刚入住的长生,他还是委婉地拒绝了。毕竟长生还要回家吃饭,若是让他回家发现家里既没人,也没有半分烟火气,院内空荡荡的,那着实有些太过分。
忐忑地回复后,那边只是发来一个好。
瞿微霜盯着这个字老半天,结合今日发生的事情揣度翟井阑的心情,最终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又发去一个没意义的表情包:嗯
饭还没做出,长生也未归,瞿微霜不过是去厕所解手的工夫,家里便来一位熟客。
来财摇着他的尾巴,悠哉悠哉地蹲在厨房的桌角上,睁着两只卡姿兰大眼端详人。
回到厨房的瞿微霜是被它的那双眼睛第一个扫描的人,像是对上暗号似的,这小家伙立即从桌上跳下来,在他的脚边蹭啊蹭。
“你主人在家里煮面呢,”瞿微霜抬脚踢踢它的屁股,“还是好吃的清汤面,你这小家伙怎么不回家,我可没好吃的给你。”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些自己的心感,来财一句都听不懂,瞧这架势是要蹭一顿饭了。
“没去吃上翟医生的饭,反倒是让你这小东西蹭上了。”瞿微霜颇为无奈地说着。
长生从家中回来的时候,瞿微霜正在舀两个人的汤,来财已经喝上了,它的小碗里此时还剩半碗,只不过在看见生人后,它警惕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长生,连碗里的米汤也不再感兴趣,只一味地打量眼前的生人。
而对长生来说,来财也是一只陌生猫。
作为中间的介绍人依旧是瞿微霜,他向长生说道:“这是来财,翟井阑养的猫。”
或许是听到某个名字,长生的眉头迅速皱缩一次,但很快又恢复平展:“他的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它好像对你特别熟悉。”
“见过好几次了,算是我的半个猫。”
瞿微霜摸着竖耳挺脖的猫,又顺着它的目光看向长生,只见这一人一猫,大眼瞪着小眼,场面甚是滑稽,不禁让当事人愣笑。
尽管不明白长生审视的意思,瞿微霜还是把原因归给翟井阑:“就一只猫而已。”
长生小声嘀咕一句,便不再与来财面面相觑,来财却因为好奇而一直把目光尾随到长生的身上,直到长生消失在他的屋子内。
没把这场小插曲当回事儿的瞿微霜继续拾掇着饭桌,并在摆盘的时候让长生帮忙。
桌面上两菜两汤,两人一猫,共同坐在紫薇树下,夕阳的暖光耀着,倒也算和谐。
“你刚回家干什么了?”嚼着菜的瞿微霜突发奇想,便好奇地询问着对方的事情。
“给丫蛋儿嘱咐几句话,提醒她晚上睡觉注意盖被子。”长生斜睨着桌角上不吃也不喝,就干与他瞪眼的来财,当着小猫的面给瞿微霜夹一筷子菜,“另外回家取了点儿小材料,准备给一条吊坠再做点儿装饰。”
兜里那个是吊坠吗?
瞿微霜的心中了然:“给那个人的?”
长生思索一阵儿,摇了摇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