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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摊烂泥,是我的来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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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祯儿操刀的新剧,不出意外的在各大平台上都获得了不错的成绩。连轴出席了好几天庆功宴的人累得几乎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太够,早出晚归的日子里,每天都只能在小狗睡着以后去窝边撸撸那张肉乎乎的小脸。
“我都几天没回家了,你不会怪我吧?”
又是一个深夜,蹲着摸完狗准备上楼的林编剧,冷不防被身后埋伏已久的丈夫打横抱了起来。
“我给你放了水,你好好泡澡休息休息。”
金宴之妻子抱到浴室门口才放下,他绅士地合上门后,才在门外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回答之前的问题:
“祯儿,我们日子还长得很,你想要的资源我都会尽全力给你。
所以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我对你的托举,不是一时一日,不用着急。”
在浴室里已经抬手开始卸妆的林编剧,望了望镜子里自己开始泛红的眼眶,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会儿情绪,才轻轻嗯了一声,把自己泡进了水温正好的浴缸。
面前架好的小桌板上摆好了她爱吃的草莓,点好了香薰,那位平日里在家连碗都没洗过的金总,甚至还给她倒了杯红酒,立好的平板上正在播放她如今炙手可热的新剧。
仰头闭上眼的人,听着那些烂熟于心的台词。忽然就有泪水汹涌又无声的从眼角跑了出来,门外的人总能默不作声的看透一切,再准确地安抚好自己的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的没日没夜,除了手里的新剧阵容难得,自己又第一次进大组因此而格外珍惜以外。更多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她害怕,霸总的爱太拿得出手,被捧在手心的人却无时无刻都在担心,那份新鲜感和激情能够托着她多久。
若是哪天再有新闻爆出来,丈夫身边换上了新欢。闪婚嫁进豪门的女人会怎样灰溜溜的退场,并不难猜想,就算他是个体面的人,会给到些安置旧爱的费用,但这些爬上山巅的机会,也绝不会再来了。
是以这些日子,应酬在各种场合里心力交瘁的林编剧,从来不敢给自己喘息的机会。那个每天看上去忙忙碌碌无暇顾及这些的男人,居然偷偷地洞察了一切。
他看着她拼尽全力的努力,陪着她推杯换盏的应酬。不去打扰那颗迅速成长的野心,只在自己力竭的时候,低声地说一声,不怕。
“明天有业内的桦树奖颁奖礼,新剧有提名和最佳编剧入围,你可以陪我去吗?
老公?”
她甚少这样叫他,以至于已经躺下的金宴之听见这声撒娇,又立即坐了起来。喉结滚动了几下,走到浴室外想要推门的人,低声哑着喉咙答了一句好。
直到里面传出吹头发的声音,他才乐颠颠地闯了进去。接过吹风边抚弄着妻子的头发,边偷偷打量那片从浴袍领口露出来的雪白肌肤,悄悄地把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低头任由丈夫给自己吹着头发,林祯儿认真地对着镜子擦起了护肤品。
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没了一开始的那种战战兢兢,开始逐渐习惯金总体贴入微的照顾,胸腔里那颗原本如惊弓之鸟般的心,也被放进了温软的棉花里,安全着陆了。
第二天,穿着粉色的宋锦旗袍,戴上成套的龙石种翡翠套件,站在领奖台上的金太太,望着坐在台下正前方的丈夫,看着对方胸口为了搭配她特意选的深绿色暗纹领带,紧张地吸了口气:
“我在这里,最想要感谢我的先生。
谢谢你,照顾我,关心我,保护我,才有了我的今天。”
这两句话虽然短,台上台下的两人却都在鼎沸的人声里红了眼。
金总头假装整理西装,不动声色地抬手擦了擦有些潮湿的眼眶,才再次抬头用力地为妻子鼓掌,灯光照射下的女人连发丝都在发光,全然没有了他们初遇时每刻都在察言观色的谨慎和小心。
他把那个费尽心机才得到的心上人养得很好,这一刻的满足感,远甚于自己之前在商场上拿到那些大项目的时候。
台下的人都笑脸盈盈地送着祝福,可那么热闹非凡的场面里,林祯儿只看得到那个低下头擦完眼里又飞快与自己对视,大声喝彩的男人,那双也含着几分水光的眼,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眼前的世界如此吵闹,爱人的眼睛里却平静地像一潭湖水,里面映着的,唯有此刻意气风发的自己。
“你下午空了回来一趟,他又回来了。”
下了台的林编剧还没来得及在丈夫提前定好的庆功宴上喝个尽兴,就收到了母亲这条败兴的消息。
信息里的人是她从小到大的噩梦,她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地关上了手机屏幕。在爱人疑惑的眼神里假装无事的摇了摇头,这件事儿,总让人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或者从心底,自己就是不想说。
等到酒过三巡,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才低头凑过去跟丈夫说母亲可能有点急事,需要自己回家一趟。再三保证了没什么大事后,就把满桌的宾客留给了应酬惯了的金总,今晚的主角就急匆匆地摘下了首饰,钻进了小谢的车。
金家的人不论是司机还是管家,都极有眼色。似乎是看出了她有不想说的心事,跟了丈夫多年的这位心腹,极有分寸地将车停在楼下后,就借口要买烟,径直走出了家里那个有些老旧的小区。
“咱们不能给祯儿帮上忙,至少不要给她添麻烦。
那金家是随便能好混的吗?她一个人在里头要应付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你现在去找她要钱,不是给她把脸都要丢光吗?你叫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母亲压抑的声音隔着门就钻进了她的耳朵里,不等自己推开门。那个熟悉又隐忍的闷哼声就传了出来,麻利打开门冲进门的林祯儿没有任何时间用来思考。
她迅速地抬起手包对准那个撸起袖子准备接着动手的男人恶狠狠地砸了出去。
装在包里的粉饼口红和纸巾随着这个动作散了一地,靠着多年和对方缠斗的经验,不久前还端着奖杯甜笑的人迅速地从厨房里又拿出一把菜刀握在手里:
“你要多少?说!这次要多少!”
听见这句话,那位在生物学上才能被唤作父亲的人,忽然就消散了眼底的怒意。他嬉皮笑脸地在屋里转了两圈,仔细打量着冲进门里的女儿,奸猾地笑出了声:
“不多不多,拢共欠了六十五万。
对咱们金家的少夫人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我说你如今真是发达了啊女儿,小的时候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出息呢?”
六十几万,对如今的自己来说,的确不是多大的数字,但对四周被掏得一干二净和这么多年不堪重负的母亲来说,是万万不可能拿得出来的。
“我给你,但你明天得跟我妈去离婚,你们前脚领证我后脚就可以转给你。”
林祯儿的声音有些颤抖,连着好多天熬夜喝酒,此刻她握刀的手也已经有些酸了,却还是迟迟不敢放下来。
“不!不能离婚!离婚了多让人笑话啊,你别管就行了,你现在走吧。”
被她护在身后的女人,一如之前的许多年,在这种时候,忽然又在意起了左邻右舍的目光。倒戈背叛了拼命保护自己的女儿,嫁了个烂赌鬼要遭受的闲言碎语,似乎远远超过了离婚给那位老教师带来的耻辱感。
母亲这种莫名其妙的逻辑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心底千疮百孔的人突然冷笑了起来。
对面看戏般眼神奚落的男人,背后那个把面子看得比天大,挨了打受了气借钱都要给丈夫还钱的女人,是她出生长大的背景音乐,在今日这样花团锦簇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提醒着自己的来处。
“那你叫我回来干什么!你觉得你能处理好你就别叫我回来!
从小到大,我这样赶回来看你挨打看你大哭的事情还要发生多少回才够!”
颓然地放下手里的刀,她蹲下身开始捡那些散落满地的化妆品,任凭泪水无声无息地滴在地上。从结婚到现在,这是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不管那个金碧辉煌的新家多么安逸舒服,权势滔天对自己宠爱之极的丈夫多么温文。
只要回到这里,好像命运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的改变,她又变成了那个在父母的打斗里披头散发的小女孩,孤独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或者冲上去跟着母亲一起挨揍,选择又回到了地狱里永恒不变的那两道岔路。
“你看看你说的这个话,你妈哪有这个钱,你不回来我把她打死也拿不出几个子儿啊。
哎,楼下那个亮灯的车是不是金家送你来的车?是阿尔法吧叫?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亲眼见着这个车呢。
你赶紧的把手机拿出来给老子转钱,不然我把这个老太婆从窗户口推出去摔死,我看你这个豪门还要不要你,上了头条新闻的金家要怎么挽回颜面,我一条烂命……”
刚才还站在橱柜边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到了自己身后,抓住了母亲,狠狠地摁在了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的母亲似乎是怕人发现,一声也没有吭。
浑身发抖站起来的林祯儿,微凉的秋夜里,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她颤抖地举起手机,绝望地向对面投降:
“你先放开她!我叫你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