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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崀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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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晞的声音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有些飘忽,仿佛还带着梦境深处的寒意:“这次仍然是两个梦,第一个梦,的确是接着上一次女娲抟泥造人往下继续的。”
“上次说到下雨了。”程浩想起来,也给大家都提了个醒。
“对。”张晞点点头,继续说:“那雨大得惊人,砸在地上几乎能溅起水雾。我感觉自己站在一座庙外面,透过敞开的门,看到里面……是女娲。”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她把被雨水淋湿的泥人搬进了庙里,我感觉梦里的自己好像是透明的,就大胆进到庙里凑近去看了,那些泥人,和我们完全不同。”
她的描述让其他三人屏住了呼吸。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背上还有未成形的翅膀,有的身后好像有尾巴,有的手臂多余,有的面孔扭曲,有点像我们在壁画上看到的那些人魔。” 张晞的语速放缓,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悯,“雨水把很多泥人都冲坏了,女娲搬运它们的时候,非常小心,但我还是看到,有的泥人在移动中,手臂或者耳朵就那么掉了下来,落在泥水里,化开……就是这样了。”
不知为什么,几个人心里都浮上一股莫名的无力感,程偃灵下意识地握紧了张晞的手腕,程浩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徐琪则眉头紧锁,仿佛在脑海中构建着那个绝望的画面。
张晞停了一会儿,继续讲第二个梦:“第二个场景,是在夜里,不过有月亮,一切都看得很清楚。在我从没见过的山群里,那些山很怪,不是我们常见的那种连绵起伏,而是一座座陡直地拔起来,像……像剑一样指向天空。我站的地方是一条江边,江水很静。”
“是丹霞的那种峰林吗?”徐琪追问道,为了让她更好的回忆,还提到了一些细节:“丹霞地貌山体颜色偏红,很陡峭,有很多石峰石柱。”
张晞略微停顿,似乎在回忆月色下山峰依稀可见的颜色:“是!没错!你知道那是哪里?”
徐琪点头:“可能是湖南的峰林,我父母去过,我看了日记以后,也去过,湖南的山很多,地貌类型也多,如果你确定是丹霞,应该能缩小范围,比较有名的崀山,郴州的飞天山,通道的万佛山,都有类似的特征。”
张晞又道:“还有,我在梦里,隐约听见几声很遥远的鞭响。就像是有人在空气中挥鞭子,那种声音,然后我就看到江水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倒影,是一只长着翅膀的龙兽,应该就是嘲风了。”
说话间,程偃灵有心记下了方才徐琪提过的几处地名,在手机上搜了一些图片,递给张晞:“你看看,哪个跟你梦里见过的山,或者江,更像?”
张晞一幅幅划过手机里的图片,偶尔放大缩小,看得很仔细,最后选中了一张,其他几个人都凑过来看。“就是这里,山和水都对上了。”
“崀山。”程偃灵看到图片水印处的名字,又看了看徐琪,后者也点点头。
张晞拿出了笔记本,写了几个关键词:类似人魔的泥人;梦中的鞭声;崀山。
徐琪在崀山两个字后面点了点,道:“那条江,应该是扶夷江。流经崀山,像你说的,至少不在汛期时,很静。”
于是张晞在后面又添上了扶夷江的三个字。
回房间后,几个人都各自用手机查阅起了相关的资料,包括地理位置,气候特点,旅游攻略,以及本地流传的志怪传说。房间里很安静,偶尔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是他们随笔记下来的重点。
关于崀山和扶夷江,其实都有迹可循,得到的资料不少,但女娲造人的传说,网上可查的基本都是一样,先是抟泥造人说,后来又有藤条挥就说,然后女娲就忙着补天去了,人类自己繁衍生息……负责查这段神话传说的程浩有点不耐烦,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两只手抱着脑袋挠:“想不通,真想不通。”
“分给你的主线大概率跟下一次点睛无关,已经是最没压力的了,你还在那想不通什么啊?”程偃灵正趴在床上,一手端着手机,一手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玩,听见程浩的抱怨,冷冷地吐槽了一句。
“啧。”程浩把椅子挪了挪,调转到面向其他三个人的方向,“你们说啊,这女娲……她也不干好事儿啊,不好好捏人,捏那些怪物干什么?”
连人类始祖都敢吐槽,真是世风日下了,程偃灵咯咯地笑出了声:“那还不兴人家随机发挥一下了?艺术创作嘛!”
程浩明显不认同这种说法,皱着眉摇头:“女娲欸!她是人类的母亲,当妈的,给孩子制造危险,这可能吗?”
徐琪听到这,面色一变:“你说什么?”
程浩疑惑地看着她的表情:“我说当妈的,给孩子制造危险。”
徐琪:“上一句?”
张晞却忽然插了一句:“女娲是人类的母亲,但是,那些怪物,也是女娲造的,也一样是女娲的孩子啊。”
程偃灵一拍被子:“有道理啊!龙生九子,还各不相同呢,女娲造人,也各式各样,都捏一点呗?况且女娲本人,啊不……本神,也是人首蛇身,依照她的审美,可能觉得长翅膀,长尾巴,也并不丑啊。只不过后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类流传了下来,它们没有,然后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凶险的人魔。”
“那我呢?”徐琪小声道,“那我是哪一类呢?”
程浩盯着徐琪的脸看了会儿,道:“琪姐,就算你是人魔,也肯定是好看的那一类人魔。”
张晞道:“说起来可能有点残忍,但是也很有可能。经过优胜劣汰,繁衍至今的人魔,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只是身上还保留着一些人魔的特点。”
程偃灵轻轻推了一把张晞的胳膊,眼神示意她别往下说了。
徐琪却不避讳:“我的祖辈都早亡,记录只显示有畸变,但并没有变得弑杀,这一点我反倒是挺欣慰的。不过,如果像我们猜测的那样,我们这一脉是逐渐繁衍过来的,那这种畸变就不是后天的病变,而是先天的,不可逆的。”
程偃灵安慰似的看她:“别灰心,找到源头,兴许就能找到解决办法,总比一切都未知要好。”
徐琪释然一笑:“其实我早就接受身体情况不可逆的这种猜想了,我想找答案,是因为我的祖祖辈辈都在找,像你说的,我们不愿意活在未知里。但往好了想想,身体小部分畸变,但机能强大,可以轰轰烈烈地活到50上下,最后毫无痛苦的离开世界,这不是挺好的吗?我在医院工作的时候见多了,有多少人插着呼吸机,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到八九十岁,这反而是我不想要的晚年生活。”
讨论到这,已经后半夜了,在山里生活惯了的人,熬不住夜,都此起彼伏地打起了哈欠。程偃灵眼底盛着一汪困倦的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要不先睡吧,这事说起来没头。”
张晞在程偃灵的发顶上轻轻摸了一把,道:“先去把头发吹干。”
程偃灵冲她抿着嘴笑:“你给我吹。”
张晞也看着她笑:“好啊。”
程浩留下一个白眼,转身回自己的房间了,徐琪也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道:“关于崀山和扶夷江的资料,我这份都记好了,回去的路上大家在车上交换看看就行了,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