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今日小雪》胡萝宝

4、第 4 章

　　霍雪川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周展还站在门外没走。他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将手里的黑袋子扔了过去。

　　内裤他已经扔进马桶冲掉了，但这东西，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周展稳稳接住袋子，再抬头时，霍雪川已大步流星地走远。他腰间胡乱系了件外套，将裤子后面遮得严严实实。

　　霍雪川思索了很久，直到当晚生日宴即将开始，才终于下定决心去见秦医生。

　　“霍少爷，您的生理特征介于两性之间，这可能导致生殖系统发育和月经初潮时间与典型女性不同，所以才会在成年后突然出现这种状况。但请您放心，您的身体是健康的。”

　　霍雪川根本不想听这些，他直接问：“有没有办法让它不再来？”

　　秦医生面露难色：“我的建议是，您最好还是顺应自然规律。人为干预可能带来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测。”

　　说到底就是不行。

　　霍雪川手背青筋暴起，差点就抄起旁边的医疗设备砸下去。千钧一发之际，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目光落在屏幕跳动的“爷爷”二字上，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声音勉强恢复了一丝平稳：“爷爷。”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雪川，宴会快开始了，你人呢？”

　　“抱歉，有点事耽误了，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后，他缓缓转向秦医生：“秦医生，你应该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秦医生脸上还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少爷，给我发工资的是先生和太太，不是您。”

　　“听说你儿子最近正在寻找适配骨髓，孩子还那么小，耽搁不起吧。我父亲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别人家的私事，但只要我开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秦医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语气恭敬地改口：“少爷放心，这件事除了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再知道。先生太太若是问起来，我会说今天只是进行普通检查。”

　　得到满意的答复，霍雪川转身离开坐上了前往酒店的车。

　　他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高级西装，完美勾勒出挺拔修长的身材，已然展现出十八岁成年男性的英挺魅力。然而，这沉稳优雅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股不断翻涌的暗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推迟了几年的缘故，头一遭碰上这事，经血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仿佛要把前几年没流过的都一次性倾泻而出。

　　他根本无法忽视这种强烈的存在感。以前，只有在晚上洗澡时，他才会被迫想起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而现在，这种感觉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不是正常人，他是个怪异的畸形。

　　车上没有任何可以供他发泄的东西，于是他将手伸进西装的内袋中，摸索片刻后，掏出了两样东西。

　　一个银色的烟盒和一个精致的打火机。

　　打火机被他拿在指间细细把玩，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压着按钮，“咔哒”一声，火苗猛地一蹿。

　　反复地按压、熄灭，按压、熄灭。

　　玩够了之后，他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将烟头凑近跳跃的火苗，转瞬之间，烟丝便在橘红色的火焰中燃烧起来，尼古丁的气息开始在驾驶室内弥漫。

　　司机忐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少爷，这已经是这个月换的第三……”

　　话还没说完，他通过后视镜对上了霍雪川冰冷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他瞬间噤声，识趣地闭上了嘴。

　　算了，霍少爷高兴，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他开口，先生太太别说换车，就算给他买一百辆车让他砸着玩都愿意。更何况，他现在只是烫坏几个座椅皮而已。

　　霍雪川的目光从后视镜中移开，手指轻轻一弹，燃烧着的烟头便精准地落在了真皮后座椅上。

　　“滋啦”一声轻响，青烟袅袅升起，座椅上瞬间出现了一个焦黑的小洞。

　　霍雪川看着那个被自己烫出来的洞，眼中闪过一丝快意。随后，他才慢条斯理地收回手，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

　　轿车片刻后稳稳停在酒店恢弘的大门前。立刻有身着制服、面带微笑的侍应生上前迎接，恭敬地将他引进了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厅内早已宾客云集，皆是各行各业的精英翘楚。当寿星一现身，所有目光便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雪川。”

　　霍雪川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转过身，神色恭敬：“爷爷。”

　　霍远山拄着一根精致的龙头拐杖，缓步走到他面前。老人头发已花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他穿着一身合体的中山装，不怒自威，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

　　“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成人了。”

　　霍雪川垂着眼：“是，爷爷。”

　　霍远山微微颔首，一旁的随从立刻心领神会，端着两杯斟满的香槟走了过来。老爷子接过其中一杯，递到霍雪川面前。

　　“喝了这杯。”

　　霍雪川的目光落在那杯清澈的液体上，眉头微蹙了一下，脑海里瞬间闪过秦医生经期期间避免饮酒和冰饮的叮嘱。

　　可是当他抬起头对上霍远山那双平静的眼睛时，最终伸出手接过那杯酒。

　　“谢谢爷爷。”

　　又等了片刻，待宾客们陆续到齐，霍雪川走上台发表了一段简短而得体的开场白。声音平稳，仪态从容，完美扮演着霍家继承人的角色。

　　完成讲话后，宴会正式开始。他又不得不全神贯注地与父亲的商业伙伴们进行交流，逐一与在场的每一位重要人物寒暄。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下腹那股坠痛却正随着每一次弯腰和举杯，在一点点加剧。

　　终于，当宴会厅里所有需要他应酬的人都已轮流交谈过，这场生日宴实质上已彻底变成了各大企业的交流盛会。他这个寿星的在场与否，对宴会进程已无太大影响。

　　霍雪川抓住一个空隙，找了个借口，便先一步离开了宴会厅。

　　刚走出那扇厚重华丽的大门，一股强烈的灼烧感便猛地从胃部和小腹间蔓延开来。他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强撑着走进电梯，按下了二楼的按钮，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来自李子来的信息跳了出来：「霍哥，你来一趟酒店后门吧。」

　　霍雪川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眉头微蹙。他花了片刻才想起，对方刚才确实提过，说有份特别的礼物要送给他。

　　「送进来。」

　　「不行啊哥，这礼物得在外面看才有效果，你就委屈一下，出来一趟吧。」

　　霍雪川烦躁地皱紧眉头，走出电梯随手拉住了一名路过的侍应生。

　　“酒店后门在哪里？”

　　侍应生愣了一下，随即回答：“客人，我们酒店有两个后门，一个在东侧，一个在西侧，请问您要去哪个？”

　　霍雪川低头，再次给李子来发信息询问具体位置。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对方却如同石沉大海，始终没有回复。

　　他不耐烦道：“最近的那个。”

　　“好的客人，请跟我来。”

　　在侍应生的带领下，他穿过几条僻静的走廊，终于来到了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前。

　　侍应生告知这就是后门后便离开了，霍雪川推开那扇铁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片漆黑，只有远处街灯微弱的光线偶尔扫过。一股混杂着垃圾桶腐臭和潮湿泥土的刺鼻臭味扑面而来。

　　四周静得可怕，空无一人。

　　哪里有李子来的影子？

　　霍雪川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刚想折回，腹中又是一阵绞痛，痛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像有一把刀在里面搅动。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蹲在了地面上。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塑料袋摩擦的窸窣声。他缓慢回头，视线模糊中，只看到一双穿着酒店侍应生制裤的腿。

　　来人低着头，看着面前蜷缩在地的人，沉默了两秒。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垃圾袋暂时放在地上，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片刻后，他刚弯腰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肩头，酒店经理就已经急匆匆赶了过来。

　　看到霍雪川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经理大惊失色：“霍少爷！他怎么了？”

　　“晕了。”周展平静地说。

　　“那还不赶快把霍少爷送到贵宾休息室！”经理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指挥着随后赶来的另一个侍应生，一边慌忙掏出手机，“我马上联系医疗团队。”

　　周展和那个侍应生领命，一人一边搀扶着晕倒的霍雪川快步向贵宾休息室走去。

　　即将踏入休息室大门的那一刻，一个踉跄的身影突然从斜后方撞了过来。

　　伴随着一阵令人作呕的呕吐声，一股浓烈的酒臭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对不住啊……”那人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满脸通红，眼神涣散地道歉。

　　当看清眼前是个醉鬼，又看到霍雪川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上被染上了一滩污秽，经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你走路……”他的话刚说了一半，想到对方也是酒店的客人，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烦躁的叹息，“算了算了。”

　　眼看那醉鬼又要作呕，经理连忙重新部署：“你，把这位客人带到卫生间去处理一下。”他指着那个侍应生，然后转向周展，“周展，你先把霍少爷安置到休息室里。里面有干净的浴袍，你帮霍少爷换下来，然后把他的衣服送去加急干洗。”

　　两人一时都站在原地没有动。经理催促道：“愣着干嘛？快动啊！”

　　侍应生反应最快，立刻上前去扶那个还在喃喃自语的醉鬼。

　　经理临走前，又特意叮嘱周展：“我现在就去联系霍先生和霍太太。你在这里好好照顾霍少爷，寸步不离，听到没？”

　　他的目光扫过霍雪川被弄脏的西装：“还有，霍少爷的衣服你小心处理，要是弄坏了，十个你也赔不起。”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留下周展和昏迷的霍雪川在原地。

　　周展低头盯着怀里的人看了两秒，随后收回目光，带着对方走进了一旁的贵宾休息室，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沙发上。

　　他站在沙发旁，沉默了一会儿。

　　看着霍雪川那张苍白却依旧精致的脸和因为不适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内心天人交战。

　　最终，他总算下定决心，开始为霍雪川脱去身上的脏衣服。

　　西装外套、马甲、衬衫、皮带、西装裤……

　　霍雪川的肤色是那种常年不见强烈日光的冷白，像上好的羊脂玉，腰侧有一颗小小的、颜色很浅的痣，像不小心落在雪地上的一颗墨点。

　　整个人就像一件精致的瓷器。

　　而此刻，这件瓷器身上仅穿着一条贴身内裤，安静地躺在周展面前。

　　他身上穿的不是周展白天在超市买的那条，是条黑色的，材质看起来更轻薄，侧面清晰地印着一个奢牌logo。

　　周展的目光在上面短暂逗留，最终还是没有去碰那片布料，只是准备去拿浴袍。

　　要起身的瞬间，沙发上的人似是有些不适，微微动了一下。这一动，让本就紧绷的薄布料也跟着轻轻战栗。

　　周展来不及移开的视线，瞬间就被钉在了那片晃动的布料上。

　　在休息室明亮的灯光下，他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层薄如蝉翼的黑色布料下，隐约透出一条细微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