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之水向鹤而生》僰阳山

29、血的婚契

　　“烂良心的陌！我祝你以后修炼永远卡瓶颈！”
　　山洞内的空气因为娅的怒吼声而微微震动。
　　气死人了！这么见不得女人还生出来干什么！
　　早该一把掐死他，再挖他的心，穿他的肺，饮他的血！

　　魔界真是林子大了什么货色都有。

　　不就是靠了他一下，又碰了他的面具吗？！装什么呢，都是魔族。

　　“大大……大人，陌大人说……”
　　“他说什么？”他的嘴里能说出来好话她娅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说您可以回催风山了。”
　　让她滚回魔界，别来碍眼。
　　这是原话，但他不敢说。

　　“老娘稀罕吗？！陌，你等着，尊上回来了你最好也这样硬气！”

　　否则老娘非要将你的事迹传遍魔界，永远看不起你！

　　娅骂骂咧咧地离开妖界，她回到催风山才忍下怒意。

　　荆瞳瞥过她，知道她又是因为受不了陌才提前回来。年轻人之间的情情怨怨他不管，不耽误正事一切都无所谓。

　　“大人，我回来了。”
　　“大阵最后一人已经出现，但你要与廿把她给我请来，客客气气地请来。”

　　请？什么人有这待遇。
　　“金丹修士。她是尊上的剑都要护着的人。”
　　合理了。
　　“是。”

　　娅去找了廿，她坐在廿的房顶上，与他隔空对视。

　　“你和陌认识得早，你说，他这毛病是不是从小就有的？”
　　“少管。”

　　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说你俩是双生子都没人敢反驳。”

　　“你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
　　“懒得看他那副死样子。”
　　她跳下房顶，坐在院里。
　　“大人说最后一人出现了，你见过？”

　　“嗯，女子，孤身一人闯入魔界。尊上的剑为了她杀了我们的人，我再回去时已经找不到她了。”

　　难办，抓人都比请人容易。

　　“并且，万升死了，我怀疑也是她做的。”
　　“万升？那个蠢货，死了就死了。”

　　“她中了上水的箭，又进入了杀魂之域，但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安然无恙？不可能！就算是没中箭，想全须全尾的出来也很难。

　　廿见她瞪大的眸子，嗤笑一声。
　　“不然，她怎么当这大阵最后一人？”

　　“找不到人？”
　　“估计，逃回灵界了。”
　　她还会回来的，一定。

　　“怎么，廿大人想好怎么请人来了吗？”
　　廿的嘴角放平，不再搭理她，娅的红唇上扬转身离开。

　　剑峰山顶。
　　明迁鹤休息了几日，该启程了。
　　她站在院中有些踌躇，要不要道个别？
　　“想走？”
　　“嗯。”
　　他怎么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我送你。”

　　她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不似前几日。

　　她摸索着拍拍他的肩，“放心，下次再受伤还找你。”
　　应久江憋着火气，无处发泄。那他该说谢谢吗。

　　下次受伤还找他？这是在说她还是会置自己于险境。

　　他握着她的双手，语气恳求，“让我跟着你。”

　　“无论你想做什么，找人也好，报仇也罢，我都帮你。”

　　他似乎隐隐有在还梦岛时那股疯劲。

　　“你冷静，这里是复回宗！”
　　他轻抚她的脸，安抚她，“我很冷静，别怕我。”

　　“煦玉，你知道我隐瞒了很多事。”
　　“我知道，我不问你，我都帮你。”
　　帮不了，她是魔族，一旦让他发现，将比廿一干人等更棘手。
　　“有些事你也未必……”若是他知道她是魔族人，非生剑下的亡魂将会多一个她。

　　应久江突然拥住她，他埋首在她颈间。
　　“我问你，在重支岭，你可曾想过我，哪怕一瞬？”

　　如果他不在手镯上动手脚，如果那剑没能及时出现……

　　“我不想麻烦你。”
　　应久江心中苦涩，她说麻烦，在她眼里他是外人，性命抵不过一句麻烦。

　　他垂下长睫，遮住了眸色，心底渐渐生出一个想法，一个被世人唾弃的想法。

　　如果，他们不再是外人……
　　“我送你走。”

　　明迁鹤回到了魔界，这次她从重支岭边界开始出发。虽说她想过廿会来，但……来得有点快。
　　这次他却迟迟没有向自己出手，一群人站在她对面也不出声。
　　她也不出声。
　　“这位……姑娘，你放心，我们不会伤你。”
　　是娅。

　　明迁鹤依旧没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通常魔族如此客气的时候，不是畏惧就是有鬼。

　　娅瞪着廿，示意他上。这人是他伤的，别人怪罪可怨不得她。

　　“姑娘，上次是在下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娅忍着笑，廿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反正打从她认识他，就没见过。

　　“鹤！召魔古书出现了！”
　　一股极其阴邪的气息在她身后，但除去这股气息，还有魔族。

　　“是那个魔族人，他身上带着召魔古书！”

　　它居然愿意出世，还在别的魔族身边，一定有怪！

　　嘶哑的声音出现在她身后，“姑娘，我的人冒犯了你，老夫向你赔罪。”

　　她听见对面的魔族人恭谨的语气，看来是以他为首，他就是隐在暗处的头头。

　　“赔罪？不够，我要他受我一箭。”
　　总归死不了。
　　“好，你有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你。”

　　明迁鹤拉开弓，一支箭矢射向廿的肩头，他被箭矢带着钉在树干上，肩头鲜血汩汩。

　　廿面色狰狞，但终归什么都没说。为了大阵，为了尊上，忍了！

　　“那么现在，可以请姑娘随老夫走一趟吗？放心，绝对让姑娘平安地去，平安地回。”

　　平安地去是真的，可若是她不从，能否平安地回就不一定了。

　　“走。”

　　明迁鹤跟着荆瞳一行人回到了催风山，殿中只有她与荆瞳两人。
　　“老夫姓荆，名瞳。姑娘呢？”
　　“心鹤。”
　　“鹤姑娘，老夫请你来，是想与你商议一件事。”
　　她静坐不语，等他的下文。
　　“老夫就摊开了说，你是否知道，在重支岭内救了你那柄剑，从前的主人是谁。”
　　“知道。”

　　“那就好办，既然剑灵愿意护你，想必你也与尊上有些许渊源，不妨告诉你，如今只要你答应，尊上就能回来。”

　　此前种种都已经没什么好猜的了，原来他们做这些，就是为了“复活”她。

　　“荆瞳，你知不知道，死而复生是逆天之行。”她直呼他的大名，他也并未有反应。

　　“不，你不知道，她没死，她还活着。”
　　只是她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明迁鹤一时不知他是在陈述事实还是意图催眠自己。
　　“就算她还活着，你怎么保证她一定能回来？”

　　“你知道召魔古书吗？上古魔神的法器，它记载了魔界从初开到现今的所有，它说尊上能回来，就一定能！”

　　他似乎怕她不相信，“它是魔界的史书，它最清楚魔界的一切。”

　　那确实是真的，她的确没死。甚至，已经回来了。

　　“你们，之前在找她的剑吧。”
　　“是，但剑灵不愿意出来，古书指引我，你是最后一人，也是能让剑灵愿意出来的人。”

　　“木善子，也是你们抓的。”
　　“说对了，但你会向灵界透露吗？”

　　荆瞳并不信，他感受到了同路人的共鸣。

　　“我没闲心管他，我可以助你们，但我要知道，所有。”
　　“如果你诚心愿意献出自己换尊上回来，告诉你也无妨。”

　　她哪怕回到灵界也无用，他筹谋百年的计划岂会被轻易击碎。

　　“另外，召魔古书，让它出来见我。”

　　北域应家。
　　明迁鹤走后应久江就回到了应家。
　　他从宗祠大门前一步步迎着烈阳穿过青石大道走进了这个肃穆之地。
　　灯火长明，一尘不染。
　　“你们，出去。”
　　“是。”
　　宗祠内的人悄声走出。
　　应久江跪地，俯身拜向上头的牌位。
　　他起身，而后退至三步外，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方整齐摆放在案的锦帛。
　　应久江提笔，在锦帛上落笔。
　　天道神祇……
　　但墨水始终无法浸润锦帛。
　　你不答应？为什么？人人都能向你请婚契，为什么独独我不可以！

　　应久江刺破手心，鲜血滴进琉璃墨碗中，他以血代墨。
　　今日誓要请出这婚契！
　　血液每每干涸他便重新滴下手心鲜血，如此反复。
　　笔尖依旧有一股阻力在阻止他写下，但他握笔沉稳，写下一笔一画。

　　写下这虔诚的，祈求，对神女之爱的祈求。

　　天道神祇，列祖列宗。
　　吾，应家第九代儿郎应久江，字煦玉。
　　生于凛冬，长于山川。今请婚契，昭以之目。
　　八荒有女，名心鹤。
　　耀如春华，蕙质兰心。
　　良金美玉，在世神女，吾钦慕之。
　　吾与神女情投意合，两相情愿，盼与之结契。
　　契，婚约之盟，初心永存。
　　愿，两两相依，恩爱一生。
　　生为道侣，死亦魂追。
　　书以忘川十殿阎罗，誓与天下有心之灵。
　　吾若违契，天降雷霆，此身永消，此魂永断。
　　天道神祇若允，得吾心间之敬。
　　列祖列宗若佑，享吾长盛香火。
　　请鉴。

　　最后一笔写成，他放下笔杆。
　　婚契已请，婚书已成，只差，两人的血印。
　　鲜红的字体在锦帛上显现，字迹并没有变得干涸，也不显暗沉。
　　反而不像婚契，像与天道下的战书。

　　他看着心鹤二字的字迹开始变化，“心鹤”逐渐变为“明迁鹤”。

　　他无声，但他知道，这是天道在嘲讽他，请婚契，却连未婚妻的真名都不知晓。

　　无论你是心鹤还是明迁鹤，只要你按下血印，从此你将与我应久江烙印在一起，至死不休。

　　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是外人，我会是你唯一的，夫君。
　　旁人再也介入不得！

　　明迁鹤在催风山大致知晓了荆瞳他们此前所作所为，都是受召魔古书指引。
　　就是为了……召回她。
　　她揭下黑袍兜帽，露出了面容。
　　“你？你的眼睛。”
　　“很惊讶吗？我是瞎子。”
　　“不论是否有疾，你做出的贡献，我们都会铭记在心。”
　　“如今到哪一步了？需要我如何做？”
　　“就差你，和剑灵。大阵所需已经准备完全，三日后，古书将开启大阵。”

　　他的双眼微眯，语气带着一丝怀疑，“你尚且年轻，真的愿意为了尊上献出生命？”
　　“怎么，准你为了她筹谋百年，不准我为了她献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