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之水向鹤而生》僰阳山

24、等着喂狗

　　沈家主院，沈之婷坐在屋内，头垂下，耳边是沈夫人似有似无的抱怨。

　　“不听我话吃亏了吧。”
　　“早同你说了，叫你不要靠近她，次次吃亏次次不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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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似是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又抚摸着沈之婷的脸，“母亲是为你好，你从小被我娇养长大，何故去自讨苦吃。”

　　“我知道母亲为我好，可她毕竟是我姐姐。”

　　“唉，你啊，你心怎么就不能像她一样硬呢。”

　　她话锋突转，“你同应家小子怎么样了？”
　　沈之婷叹气，“没什么变化。”
　　“也急不得，慢慢来。”
　　沈之婷扬起微笑，“母亲，那女儿先回房了。”

　　“好，去吧，别再去找你姐姐了知道吗？”
　　“我知道。”

　　沈之婷一步也没停留回到了她的房中，丫鬟被她支走了，她长叹一口气躺在床上。

　　全无平日里的淑女形象。

　　她闭眼，陷入回忆。

　　沈之皖早早就不在家中了。

　　母亲对她说，她没有这个女儿，她叛逆不服管教。

　　父亲说，姐姐年纪轻轻拜入宗门成为亲传弟子，要向她看齐。

　　小小的沈之婷听不懂哪个沈之皖才是她的姐姐。

　　直到她亲眼见到了，那个多年不回家的，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不喜欢自己，她看见这个妹妹总是皱眉，也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她每次回到家中都是一副陌生人的模样，从前沈之婷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

　　沈之婷捉弄这个姐姐，让母亲指责她，她更生气了，此后她回来更不愿意搭理自己了。

　　直到她长成人，她好像懂了。

　　锦衣玉食，一如母亲所说她是被娇养长大的。

　　她没有姐姐的天赋，也没有姐姐逃出沈家的毅力，她只能依附于母亲，依附于这个家族。

　　从前她觉得就这样过吧，也没什么。

　　可她长大了，母亲将她当作一件值得被估量的作品，开始找谁是合适的买家。

　　她挑中了应家，应家小少爷应风以。

　　她只得按母亲的命令去接近他，尽管他没有对自己恶语相向，可别人烦她她能不知道吗。

　　母亲不允许她做出不符合大家闺秀的行为，可难道缠着一个外男就符合礼教吗。

　　她懂了，姐姐为什么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她不是一开始就针对自己，她是厌烦这个家。

　　可如果不这样过……
　　她还能怎么样呢。

　　她忽然想到那个黑袍遮身，出言威胁母亲的女子。

　　姐姐的朋友都能这般维护她，而自己，这么多年甚至找不到一个像黑袍女子这样的朋友。

　　她不想和那些世家贵女打交道，她不想年年月月、日日夜夜挂着这副假笑的脸。

　　她们或许乐在其中，可她真的不想。

　　好一会儿了，沈之婷才颓然起身，又重新打起精神换上笑意盈盈的俏脸。

　　她走到沈家前山，丫鬟紧随其后。

　　烦死了！每天都跟着她，每天都像监视她一样！

　　走着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黑衣身影，是她，那个鹤小姐。

　　周围没有沈之皖的身影，她为何独自在这里？
　　这里是休息场，人其实不多不少。

　　沈之婷没有上前，她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躲在柱后，探出一只眼偷偷看着这个鹤小姐。

　　应久江在不远处看见了明迁鹤，他向她而去，但只见她手中忽然持剑，转眼间已不在原地。

　　轰！

　　众人只见不远处扬起漫天灰尘，人群寂静一瞬后向房屋倒塌处聚拢。

　　刘未业被一股巨力踢飞，胸前剧痛，肋骨估计断了。

　　他嘴角带着一丝血迹，愤然睁眼，什么人敢在沈家对他动手！

　　剑锋寒芒刺进他的双眼，他瞳孔震动，一时说不出话。

　　脖颈处有些刺痛感，耳边的话语寒透骨。

　　“再让我听见你对他不敬，你这头颅等着喂狗！”

　　他看清了，一个黑袍女子，金丹初期，她如何能在众多包围的情况下伤到自己？！

　　刘家人齐齐向明迁鹤围攻而去，她的头顶高悬一剑。

　　眼见已经被刘家人包围，剑却迟迟没有落下，四周的人也忽然跪地动弹不得。

　　气血上涌，身体震颤，汗珠滴落。

　　这是无法抗拒的，来自强者的威压。

　　“是应公子来了！”

　　明迁鹤的耳边又是声声带着敬重的礼问声，她的手被人握住，她收回剑，任由应久江牵着她离开。

　　周围人群纷乱，指指点点，她不在意。

　　刘未业被人搀扶站起身，他吐出一口血沫，执意要过不去。

　　“应久江！你的人无故伤我，你难道放任不管吗？！”

　　应久江回头，只留轻轻一句，“谁伤你，谁又看见了？”

　　静，风声传过，无人敢应声。

　　“或许，你可以说说，我的人为何伤你。”

　　他不敢，但他心中不甘，“枉你几百年修为，欺凌弱小，将我妹妹杀害，你认不认！”

　　“够了！你真是得了失心疯！”

　　一声呵斥出，刘家长老走进人群，他神色警告刘未业，转头对着应久江软下语气。

　　“应公子，小辈糊涂冒犯了您，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刘震，如果你管不好族中的人，我不介意出手替你管教。”

　　他出手就不是管教的问题，在于能不能从他手中留下一条命。

　　“是，一定谨记，绝不再犯。”

　　应久江带着明迁鹤，两人身影消失。沈家家主赶到时场中只剩一片房屋废墟。

　　人群四散，窃窃私语，“应公子如此维护她，那姑娘是什么人？”

　　众人沉默，但想法不约而同，“少议论，别惹事。”

　　沈之婷在柱后将事情从头到尾看完了，刘未业金丹后期，这个姑娘金丹初期，她怎么这么厉害？

　　并且，她为何突然伤人？

　　“若我没有赶到，你会怎么办。”
　　“你生气了？”
　　“我不能生气吗？”
　　听这语气真生气了。

　　“你不问我，为何伤他吗？”

　　他似乎带她来到了一处湖边连廊。

　　“那你说，什么理由能让你不顾安危伤人。”

　　“他对你不敬，他说你人面兽心，是伪君子。”

　　应久江原本有些阴沉的面色瞬间柔和。

　　他躬身同她额头相抵，眸中似有星辰，“所以，你听不得别人说我不好。”

　　明迁鹤退后几步，后背靠着连廊圆柱，她语气如常，“你就当我仗义，维护朋友的名声。”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他的唇似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边，“真的吗？”

　　明迁鹤躲着痒意，嘴上依旧说是。

　　应久江适可而止，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你说是就是。”

　　他想到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的场景。

　　“为何只有你一人？”
　　“皖姑娘将我送回试炼场外后就离开了，似乎是她父亲差人唤她，我闲来无事四处转转。”

　　按理说她回到场外他不可能看不见她，除非他那时也不在。

　　“你呢，你去哪儿了？”
　　“我回了一趟应家，有点事。”
　　“哦。”

　　湖面无风，应久江和明迁鹤坐在湖边六角亭中，“相顾”无言。

　　刘未业的妹妹死于一剑穿心，其余刘家两人也是同样的死法，若真是心鹤所为，只能是他们事先招惹了她。

　　怨不得旁人。

　　明迁鹤可不管应久江有没有怀疑刘未薇的死是她所为，他不问她就闭口不谈，只是他问了她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魔界这段时间也不太平。”
　　明迁鹤绕着发丝的手一顿，“怎么个不太平法？”

　　“木善子失踪后，魔宫内莫名死了很多魔族人，是另外一伙魔族人所为，他们似乎是在找寻什么。”

　　“你怀疑，他们就是近段时间频繁出现在三界的那伙魔族人？”

　　“不是怀疑。”
　　“找什么？这么大动干戈。”

　　木家少主他们都敢抓走，木家这么久了还没能找到他，他们是有点本事在的。

　　“不知。”
　　“你与他们交过手？”

　　“我们遇见的不过是下面的虾兵蟹将，他们背后有人，一直在暗处没有出现。”

　　的确。
　　但这依然跟她没什么关系。

　　能大张旗鼓地搅乱魔宫却又不坐上魔族殿主的位置，只是为了找寻什么，有意思。

　　“几时了？”
　　“午时。”
　　应久江起身，“我要去一趟刘家前厅，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她了然，估计他也是找沈家家主去。
　　“嗯。”

　　他走了，她起身向水榭去。

　　从水榭看去，远处苍天连青山。

　　“要说会享受，还得是我上一任契约者，那个神族。”
　　“都成神了还不享受，想干什么？”

　　她若是能成神，就不费那工夫找什么召魔古书了。

　　“有道理。”

　　明迁鹤倚在水榭栏上，她头也不回，“二小姐，不好意思见人吗？”

　　应久江在这里时她不敢出来，现在还怕什么。

　　脚步轻轻，沈之婷走出阁内，她的丫鬟守在阁外。

　　“鹤小姐，在沈家可还习惯？”

　　“一来就被主母指着鼻子骂是狐朋狗友，你说呢？”

　　沈之婷倒是不惊讶她会毫不客气地说出这话。

　　“这，的确是家中事误将鹤小姐牵扯，还望鹤小姐见谅。”

　　明迁鹤坐下没有说话。

　　沈之婷坐在对面，她暗暗打量眼前人，身形眼见的高挑，身姿挺立，和姐姐有相似之处。但又极为不同。

　　等闲之辈休得近身，若见，只能臣服。

　　除了这么说，她找不到任何话语可以形容她心中所想。

　　“恕我冒昧，鹤小姐并不是北域中人吧。”
　　“与你何干。”

　　她也不气，依旧温言细语。
　　“你和应公子，也是朋友吗？”

　　其实她从出生起，还没见过这个已经快成为传说的应家长辈。

　　这是头一遭。
　　的确与传闻一般无二。

　　“二小姐，你很闲吧，不然也不会跟我这个外人说些废话。”

　　沈之婷掩面轻笑，她真的极为不客气，想什么说什么。

　　“我未曾见过姐姐带朋友回家，一时好奇，鹤小姐勿怪。”

　　“二小姐想来是许久没有出去过，随便一个生人都如此好奇。”

　　沈之婷的笑意减了几分。
　　她并不被允许随意踏出沈家，就连人间都城也只去过一次。

　　“鹤小姐去过很多地方吗？”
　　“或许吧。”

　　沈之婷抿抿唇。或许？很奇怪的回答。

　　明迁鹤走过三界许多地方，并不是所有都能被她特意记住。

　　“若是来日有机会，我也想与鹤小姐一道。”
　　“与我？”
　　这位二小姐脑子也不太好。
　　行二的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