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刨根问底心生计 ...
-
刘庆连滚带爬地扑进前院,膝盖在青石板上磨得生疼。他跪行至张元春父子跟前,带着哭腔叩首:"老爷明鉴!今日全是奴才办事不力,连累少主受辱,求老爷重责!"
张元春面无表情地摆手:"休要聒噪。将日间之事细细道来,特别是那封书信——"他声音陡然转厉,"连半个字都不许遗漏!"
"是是是..."刘庆忙不迭应声,用袖口擦了把冷汗,"那青灰袍道人从前襟取出信函时,特意折起大半,只露落款处。奴才看得分明,写着'愚弟道济拜'..."他偷眼觑了觑张元春铁青的脸色,声音越发微弱,"旁边还钤着一方'一日三省'的闲章...可、可奴才实在辨不出笔迹真伪..."
张元春指间的玉韘越捏越紧,沉声道:"继续说。"
"奴才想着...万一是真...怕给老爷惹来麻烦..."刘庆的声音带着颤,"只得暂且顺着那些道人..."
檐下铜铃忽被夜风惊动,清脆的声响惊得刘庆浑身一颤。张元春眯起三角眼,目光如针般刺在他佝偻的背脊上。
张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多半是伪造的!区区游方道士,岂会与润州刺史有旧?"
张元春抬手止住儿子话头,指间玉韘在烛光下泛着幽光。"出门行脚之人,岂会专门随身携带伪造的刺史私信?"他捻着胡须沉吟,"观那道人气度不凡,这道士身份...恐怕另有玄机。"
他倏然转向刘庆,目光如电:"可曾查证他们来历?"
刘庆吓得伏地叩首,额角渗出冷汗:"还、还未及查实...奴才随着侄少爷..."他支支吾吾不敢提及张猛强掳民女之事,声音愈发微弱。
张元春眼底怒意翻涌,正要发作,却听张猛接话:"孩儿已遣人去查了。"
这倒让张元春颇感意外,眼中掠过一丝欣慰:"去了多久?"
"与报信人同时出发的,"张猛答道,"约莫也该回来了。"
窗外忽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院门前。张元春指节轻叩案几,目光扫向帘外晃动的灯影。
张猛派出的豪奴急匆匆赶回,满头大汗地奔进前院。见到张元春也在场,他吓得一个趔趄,慌忙跪地叩首。
"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张猛压低声音问道。
那奴仆抹了把汗,颤声回禀:"少主,都打听清楚了。这几人确是几月前来此救治时疫的道士,乡民们都说他们仁心仁术..."
张元春闻言轻叹一声,眼底掠过一丝失望。张猛见状立即厉声打断:"说重点!他们今日为何出村?那女子又是何人?"
"听、听说..."奴仆咽了咽口水,"那道观中有一对兄弟,弟弟天生痴傻,此番是为寻医问药才出的村。那女子..."他偷眼看了看张猛脸色,"是前些时日道士们在山中救下的,如今暂居观中。"
檐下灯火摇曳,映得张元春面色阴晴不定。张元春双眉紧锁,连连摇头,心中已下了断语:“无稽之谈!” 这些道人个个精通岐黄之术,若真要医治痴症,何须外出求医?他忆起方才场景,那几人中确有个不谙世事的年轻男子,可是否痴傻尚难断定。那女子更是蹊跷,既非亲眷,为何要带着同行求医?想到此处,他怒从心起,厉声喝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张猛忽然击掌道:"爹!那对男女绝非寻常人物!"他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今日他们落水时,河中突然迸出耀眼光芒,宛若蛟龙吐珠!可惜转瞬就被激流卷走..."
张元春闻言先是骇然变色,而后目光锐利如刀地投向张猛,怒问到:"落水?他们如何会落水?"见张猛目光闪烁不敢应答,他顿时了然。
张元春一掌击在案上,震得茶盏翻倒,褐色的茶汤在青砖地面蜿蜒漫开。"说!"他声如寒铁,目眦欲裂。
张猛战战兢兢地将今日恶行和盘托出——如何强掳李半至碾硙,如何命人开启水闸欲置二人于死地。张元春听着儿子这番供述,身子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右手已高高扬起。
张猛吓得闭眼缩颈,但那记耳光终究没有落下。张元春的手臂在空中僵持片刻,最终无力垂落。他踉跄后退两步,扶住身旁的兵器架才勉强站稳,声音里透着彻骨的疲惫:"孽障...你让为父...让为父..."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他瞬间苍老的面容明暗不定。张猛始终垂首盯着地上流淌的茶汤,连大气都不敢出。窗外夜风呼啸而过,卷起庭中落叶拍打在窗棂上,仿佛在为这场父子对峙奏响哀音。
张元春忽敛怒容,指节在案几上轻叩三下,眼中精光流转。他挥手屏退左右,待厅中只剩父子二人时,低声道:"近前来。"
张猛忙凑耳上前,但见父亲以指蘸了残茶,在案上勾画:"那道士若真与朱刺史有旧——"茶渍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便是天赐的登天梯。"
他指尖重重一点,水痕四溅,声音渐低如耳语,烛影在他脸上摇曳出诡谲的轮廓。
张猛初时瞠目,继而嘴角渐渐扬起狞笑。窗外夜枭啼鸣,惊起满庭落叶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