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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公子无双甘为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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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驱车循迹,正要转入荒草间的小径,忽闻身后马蹄如雷。侧身回望,但见尘烟起处四五骑飞驰而来,其中竟有方才田间所遇的部曲帅。
“不妙!”李文心头一紧,“这贼首竟搬来救兵。若让他们抢先,魏昭与李畔危矣!”
念及此,他轻扯缰绳微调方向,朝车内疾呼:“魏明,抓稳了!”随即一声断喝:“吁——!”双臂运力后拽,腰背顺势后沉,双足蹬紧车板,马车应声横挡在小径入口。
后方追兵立时响起一片勒马之声。但见众骑手齐向后仰,缰绳在掌中绷如满月,马镫前蹬之势稳如山岳。数匹骏马人立而起,终是收住奔势。
那部曲帅正要破口大骂,却见李文将缰绳往车辕一搭,单手轻按厢板,衣袂翻飞间已飘然落地。部曲帅认出这人正是先前威吓自己的道士,顿时面色发白,急忙凑近为首青年耳边低语。
李文方才在车上颠簸,未及细看。此刻踏实地面,方将这行骑客瞧得真切。四匹青骢马中,为首那位郎君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生得极为俊朗。但见他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一张小长脸因着那对颧骨至下颌的流畅线条,平添三分英气。眉如墨画,斜飞入鬓;目若朗星,虽非重睑,却因那内双薄褶更显神光内蕴。眼尾微垂时恰似新月悬天,顾盼间清辉流转。鼻如悬胆,唇若施朱,下唇略丰更添温润。纵是风尘仆仆,那通身气度仍似昆山片玉,既见文人雅士的儒雅,又不失武家郎君的挺拔。
“大师兄,怎么了”魏明将头探出车窗,用充满童稚的声音问道,他目光一转,便落在了那卓尔不群的青年身上。
魏明凝目细观,心下暗忖:“不想这钱虱子府上,竟养得如此人物。”但见那青年虽作寻常管事打扮,一身织锦胡服却难掩其出众气质。腰间佩着一柄乌木横刀,刀鞘是上好的乌檀木所制,打磨得温润生光,没有任何金银俗物的镶嵌。唯一的装饰是鞘口与鞘尾的黄铜装具,它们被刻意做成了素面哑光的质感,上面以极精炼的刀工,阴刻了几缕卷草纹,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这种低调的奢华,需要懂行的人才能品味。
他不由暗叹:“这般器宇轩昂的郎君,若在边镇,当可建功立业;若在朝堂,亦能匡扶社稷。奈何明珠暗投,竟甘为豪强鹰犬...”想到此处,喉间似堵了块石子。眼见那青年执辔时指节分明的手掌——正是常年握弓习剑之相,更觉胸中郁结。
那青年不待李文答话,已在马上执手为礼:“道长莫要误会。在下张震朗,忝为叔父料理家事。”他侧身示意部曲帅,“这位是家中部曲帅刘庆。适才舍弟无状,多有得罪,震朗在此代为赔礼。
原来方才刘庆在田间认出张猛时,便知要出祸事。这张三郎向来横行乡里,今日若真伤了道士,传到官府必生事端。于是他扔下农具,领着两个手下急匆匆赶往别庄求援。
恰在庄门石阶前,正遇着张震朗带着一名亲信、两名仆从骑马归来。但见这位侄郎君虽风尘仆仆,眉宇间仍保持着惯常的沉静。刘庆忙不迭连滚带爬,将道士们仗剑执信威迫自己一行人为乡民播种、张猛如何强掳道士同行女伴等事一一禀明。
"糊涂!"张震朗听罢面色骤变,手中马鞭险些折断,"你们这般胡作非为,是要让张家沦为众矢之的吗?"他当即调转马头,厉声喝道:"速速带路!若真闹出人命,你们哪个担待得起!"
刘庆急忙令一个随从让出坐骑,自己翻身上马。四骑卷起尘土,朝着田埂疾驰而去。待赶到时,但见田垄间只余狼藉,人影全无。张震朗利落下马,俯身细察泥地上的车辙马蹄,手指轻量轮印深浅,片刻即判明方向:"往前方官道去了,追!"
一行人向前追行,渐渐逼近李文的马车,见那马车将要拐入小径,张震朗心中暗叫不妙。他深知前方正是张家私设的碾硙——去岁朝廷才下诏整顿地方豪强擅建水力碾磑之事,若张猛在此时此地闹出强掳民女的丑事,无异于授人以柄。届时莫说铜匦告密,便是寻常百姓诣阙上书,也足以让张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当即催马欲超至车前,不料李文突然调转车头,将马车横亘在小径入口。刘庆一番耳语,张震朗方知驾车之人,原是那田间仗剑的道人,亦为被掳少女之同行者。张震朗心知今日之事本是张家理亏,张猛的恶行更是错上加错。他此来正是要化解干戈,免得事态扩大难以收拾。眼见马车拦路,他强压下心中焦灼,先是在马上拱手道歉,继而说道:
“诸位道长,前方乃是寒舍碾硙。依某揣测,三郎必是将女眷带往彼处。当务之急,还请允某同往,速速解救受惊之人。”
他言语恳切,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小径深处。握住缰绳的指节微微发白,显是心中忧急如焚。这位本可建功立业的才俊,如今却要为自己不成器的堂弟收拾残局,眉宇间尽是隐忍之色。
魏明冷眼相看,但见此人虽处境尴尬,却仍保持着世家子弟的风范,应对间不失分寸,不由暗叹其处境之难。
张震朗话音未落,李文神色骤变,当即撤身回撤,利落地跃上马车。“坐稳!”他对魏明喊道,随即扬鞭催马。马车猛地向前冲去,张震朗一行人也急忙策马跟上。一时间,寂静的小径上蹄声杂沓,瞬间将小径的宁静撕碎,只留下漫天尘土,如同一道黄龙,扑向前方的碾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