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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佛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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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途成了各大老字号的常客,每天下班都拎着大包小包回家。
城南的蟹黄汤包,城西的杏仁豆腐。
当然,少不了陈沨最爱的减糖桂花糕。
公寓的茶几几乎要被各式精致的食盒淹没。
但陈沨能真正“尝”到的滋味其实很少。
作为魂体,他早已感觉不到饥饿,偶尔只是心馋,贪恋那点人间烟火气。
他看着陆途忙碌拆包装的身影,忍不住用钢笔在纸上写:“哥,少买点,真的吃不完,浪费。”
字迹歪歪扭扭。
陆途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方向笑了笑,眼神温柔:“不浪费,还能给你吃,我高兴。”
他依旧我行我素,乐此不疲。
“今天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陆途一边将还温热的枣泥酥往对面推了推,一边问道。
客厅的吊灯应声,极其温柔地闪烁了一下——
一下代表“肯定”,两下代表“否定”。
“尝尝这个,老字号,都说酥皮一绝。”
陆途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笔记本无声地自动翻页,那支熟悉的钢笔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纸上缓缓划动。
“不喜欢枣泥的味道。”
陆途的嘴角不自觉扬起,混合着心酸和宠溺的弧度:“好,那下次不买了。再试试杏仁豆腐?口感清爽些。”
他耐心地哄着,惯着,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个需要精心照料的孩子。
在他的轻声细语中,陈沨“尝”遍了所有点心。
直到钢笔再次移动,带着点急促:“哥,不吃了,…不舒服。”
陆途立刻停下,迅速将剩下的点心扫进垃圾桶,声音低得像耳语。
“好,不吃了。过来,哥给你揉揉。”
陈沨无奈,乖乖飘了过去,把肚子往往陆途的手边送了送。
他努力看着周围,仍然是雾蒙蒙的一片。
只有能量很满的时候,才依稀能看到一掌远的距离。
因此也没看到房间被各色便利贴、带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填满:
“哥!阳台的茉莉开啦!我偷偷浇了水哦~( ̄▽ ̄)~*”
【看到了,很香。但下次不许拿重物,听话。】
“衣服你怎么又自己洗了?!生气!(╯‵□′)╯︵┻━┻”
【不想你消耗太多能量。】
“明天降温,有雨,记得带伞,多穿点!(`?ω??)”
【好,谢谢宝宝提醒。】
“陆医生!陆医生!欢乐豆告急!速速充值!(☆▽☆)”
【充好了。】
“哥!!!我的茉莉呢?!你把它扔了?!它那么可爱!o(╥﹏╥)o”
【你总偷偷浇水。】
“我的快乐……没有了……(;′⌒`)”
【我们一起斗地主!】
这些充满生气的留言,如同温暖的星光,散落在公寓的各个角落。
陆途每条都会认真回复。
日子,就在这种既心酸又温馨的诡异平衡中,缓缓流淌。
这天周末。
陆途难得闲暇,没有去医院。
他靠在沙发上看文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深褐色的檀木佛珠。
珠子色泽沉黯,包浆温润。
是当年他濒临绝望时,一位老僧所赠。
他时常戴着,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渺茫的念想更近一些。
陈沨默默陪在他身边,好奇的打量。
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能量控制出现了一丝波动,无形的涟漪荡开,轻轻扫过了那串佛珠。
异变,在瞬间发生!
原本沉寂的佛珠骤然泛起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一股不容抗拒的吸力从中传来!
陈沨只觉得魂体一轻,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温暖的漩涡,意识在模糊与清晰间剧烈震荡,最终被一股坚实的力量稳稳托住。
“唔,好痛……”
一声极轻、极哑,却又无比真实的哼声,在静谧的客厅里响起。
陆途摩挲佛珠的手指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停止了跳动。
这声音……
这声音他刻在骨子里!
是陈沨!
是陈沨的声音!
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在声音的源头——他掌中的佛珠?
巨大的震惊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小沨……?”
他的声音干涩,小心翼翼地将佛珠捧到眼前,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语气轻得不能再轻。
“是…是你在说话吗?宝宝?”
佛珠静默了,只有那层淡金光芒如水波般微微流转。
几秒钟后,一个带着浓浓困惑和难以置信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传入陆途耳中:
“卧靠……这、这是哪里?哥?!我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不是幻觉!
陆途的瞳孔猛地收缩,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狂喜瞬间将他淹没。
“宝宝!真的是你!我听到你说话了!”
佛珠里的陈沨也完全懵了。
他试着“动”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凝实感包裹着他。
让他不再像过去那样轻飘飘无所依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佛珠本身温润的质感,更能感受到陆途胸膛传来的急促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灼人的体温。
一种久违的踏实感,让他几乎落泪。
“哥……”
他又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确认。
“是我,你真的能听到吗?”
不再是需要猜测的灯光闪烁,不再是等待的钢笔字迹。
而是鲜活、立体、带着熟悉语调的声音!
“能!能听到!清清楚楚!”
陆途一遍遍地应着,低头将滚烫的唇贴在微凉的珠串上,泪水浸湿了木质纹理,“宝宝,我的宝宝……”
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用指腹极轻地擦拭着佛珠,仿佛在擦拭爱人的脸颊。
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告诉哥,现在感觉怎么样?在里面难不难受?能量够不够?能不能……随时出来?”
“哥,这里面暖洋洋的,特别舒服,一点都不难受。”
陈沨的声音带着新奇的雀跃。
“好像……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儿!我看得好清楚,连你睫毛颤都看得见!哥,你……”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带上了一丝心疼,“你好像变了好多……”
陆途的心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他勉强笑了笑。
声音低哑:“嗯,哥老了。”
你离开的这五年多,每一天都是折磨。
“不老!”
陈沨立刻反驳,“一点都不老!就是……更帅了,更…沉稳了。”
他悔得想抽自己两巴掌。
有了佛珠作为稳固的桥梁,两人之间的沟通变得无比顺畅自然。
陈沨仿佛要把过去五年没说的话都补回来,小嘴叭叭地说个不停:
“哥你太霸道了!浇花不行,叠衣服不行,连开个电视都要抢遥控器!”
“城南那家汤包是不是换师傅了?感觉馅儿没以前足了……”
“哥你看窗外那云,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养的狗?”
“爸妈他们……身体还好吗?”
陆途耐心至极地听着,应着,嘴角始终噙着纵容的笑意。
他也会挑些医院里的趣事说给他听,什么新来的实习生闹的笑话,同事家的可爱宠物。
听得陈沨在佛珠里咯咯直笑,那笑声清脆明亮,连屋宇内积攒多年的沉寂与哀伤都要驱散开来。
然而,这种奇妙的附身状态并非没有代价。
跟随陆途上了几天班后,佛珠的光泽明显黯淡了些,陈沨的声音也时常透出倦意,有时甚至会断断续续。
“宝宝,累了就好好休息。”
夜晚,陆途摩挲着温度偏低的佛珠,心疼地叮嘱。
“嗯…”
陈沨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强撑的睡意。
“哥,把我…放在你枕头边…你身边暖和…”
话音渐渐微弱,最终归于平静。
佛珠的光芒也内敛下去,几乎察觉不到。
陆途的心紧紧揪着。
这佛珠虽是庇护所,但维持陈沨的意识和直接沟通,仍在持续消耗着某种能量。
他开始有意识地规划。
减少带陈沨去人多气杂的场所,每天雷打不动地将佛珠在佛像前静置一段时间,甚至开始研读那些艰深晦涩的玄学典籍,试图找到温养魂体、补充能量的方法。
他用尽一切办法,祈求留住这份奇迹。
这天深夜,陆途因一台复杂的急诊手术,到家时已是凌晨。
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每一个细胞。
他简单洗漱后躺上床,习惯性地将戴着佛珠的手腕贴近心口。
“哥……”
过了好一会儿,陈沨微弱的声音才轻轻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你回来了?有没有吃东西?”
“没事,不饿。”
陆途闭着眼,声音沙哑疲惫,却异常温柔,“能这样听听你的声音,足够了。”
陈沨沉默了片刻,声音更轻了。
“那我陪你睡会儿。”
陆途将佛珠举到唇边,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睡吧,宝宝。”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陆途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腕间的佛珠。那层淡金光芒似乎比昨夜明亮了些,他轻轻唤道:“宝宝?”
翌日清晨。
“要去上班了吗?”陈沨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沙哑,但听起来精神不错。
“嗯。”
陆途一边起身准备,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在家乖乖的,不要干活,无聊了就找我斗地主,咱们多赚豆子补精力。”
“我能跟你去医院吗?”
陆途愣了一下,没有拒绝,“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陈沨最是受不得束缚,生前最后那段日子,是陆途心中永远的痛。
他不应该困住他。
陈沨的声音雀跃起来,“ok,保证完成任务!”
陆途的心柔软下来,将佛珠戴好,让陈沨能有个舒适的角度。
踏入久违的市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杂着人来人往的喧嚣扑面而来。
陈沨果然兴奋起来,透过佛珠的视野,他贪婪地看着熟悉又有些许变化的走廊、指示牌。
“门诊大厅重新装修了,!”
“心外科是不是搬到新楼了?我记得以前在后面那栋……”
“哎!那不是护士长王姐吗?她还没退休呢!头发白了好多啊……”
他叽叽喳喳,像只出笼的小鸟。
陆途一边低声应着,一边快步走向心外科。
“陆主任早。”
“早。”
“主任,昨天那个术后病人的情况……”
陆途一一点头回应,神色是工作时特有的专注与沉稳。
陈沨安静下来,透过珠子静静看着他哥游刃有余地处理事务。
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挺拔如松,心里又是骄傲,又是酸楚。
他的哥哥,一直都是这么优秀。
查房时,陆途的声音低沉而稳定。
向家属解释病情条理清晰,安抚病人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陈沨能感觉到,当陆途全神贯注投入工作时,佛珠似乎会微微发暖,那是能量在稳定流转。
就在查房接近尾声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实习医生快步走了过来。
手里拿着病历夹,语气恭敬:“老师,3床的影像结果出来了,您现在有时间帮我看看吗?”
陆途接过片子。
陈沨的注意力却被这个年轻医生吸引了。
他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眉眼清秀,气质干净。
有意思的是……
他看陆途的眼神似乎不仅仅是下属对上级的尊敬。
那目光在严谨专业之下,藏着不易察觉的专注,甚至是一丝小心翼翼的仰慕。
这感觉,陈沨不要太熟悉。
“林枫,看这里。”
陆途指着片子的某一处,语气是惯常的教导。
“注意它的走向,和术前评估要结合起来看。”
叫林枫的年轻医生立刻凑近些,思索着,“好的,老师,我明白了。”
他微微侧头,目光快速地从陆途认真的侧脸上扫过,又立刻回到片子上。
“谢谢老师。”
陈沨默默看着这一切。
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