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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陆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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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CU里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时刻浸染着消毒水的冰冷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陈沨的情况如同行走在细细的钢丝上。
那场凶险的脓毒症休克虽然暂时被控制住,但它像一场狂暴的飓风,彻底摧毁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免疫系统。
稳定的表象仅仅维持了不到四十八小时。
在一个深夜,陈沨的体温毫无预兆地再次飙升。
这一次来得比之前更加凶猛迅疾,很快就突破了四十度大关。
血压开始急剧下降,心率紊乱得像失控的鼓点,血氧饱和度发出刺耳尖锐的警报,数值断崖式下跌!
“室颤!准备除颤!”
“肾上腺素1mg,静推!”
“呼吸衰竭!准备气管插管!”
ICU里瞬间乱成一团,医护人员脚步匆匆,各种急救指令和仪器的警报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协奏曲。
透明的玻璃墙外,陆途眼睁睁看着里面那个瘦弱的身体在病床上被电流击打得弹起又落下。
更多的管子被插入陈沨的身体。
代表生命的曲线在屏幕上疯狂地跳动、扭曲,最终……
拉成了一条近乎笔直的、令人绝望的线。
“不——!!!”
陆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向前冲去,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灵魂被瞬间抽离躯壳的、无边无际的冰冷和虚无。
世界在他眼前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红,和那条笔直的线。
陆母在他身后,连一声惊呼都发不出来,直接软软地瘫倒在地。
混乱,哭喊,医护人员对陆母的抢救……
一切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湖水,模糊而不真切。
陆途维持着那个额头抵着玻璃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里面那片依旧在忙碌、却仿佛已经失去意义的抢救现场。
小宝!
陈沨!!
他,不该是这样一个结局!!
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冰水要将人彻底淹没。
陆途脑海中一片空白。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熟悉的声音:
“让开!”
陆途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走廊灯光下,风尘仆仆的陆父大步走来。
他依旧穿着那件挺括的深灰色大衣。
脸上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
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劈开一切黑暗的决绝光芒。
他的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神色凝重、气质精干的中年人,手里提着几个看起来更加精密、甚至有些科幻感的银色金属箱。
陆父甚至没来得及看被护士照顾着的妻子一眼,他的目光直接穿透ICU的玻璃,落在里面那个危在旦夕的身影上。
只停留了一秒,便猛地转向闻讯赶来的本院ICU主任,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我是陆振华,患者陈沨的家属,也是他在德国治疗方案的主要负责人。这是我的团队。从现在起,由我们接管抢救。立刻准备隔离负压病房,调配我需要的设备和药物清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压迫感,瞬间镇住了场面。
本院主任显然早就接到过通知,立刻点头,指挥手下人配合。
陆父不再耽搁,带着他的团队,迅速穿上最高级别的防护服,推开ICU那扇象征着生死界限的门,走了进去。
那扇门,在陆途空洞的眼前,再次合拢。
但这一次,门内不再是无能为力的等待和绝望。
陆父的团队像一支精准而高效的特种部队。
他们带来的设备被迅速安装调试,那些装在银色箱子里的、未曾上市的新型药物被精确地配制、注入陈沨的静脉。
陆父亲自操作着一种看起来极为复杂的影像引导设备,定位,评估,下达着一个个清晰而果决的指令。
他们的动作快而不乱,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建立在绝对专业和丰富经验之上的自信。
与之前本院医生抢救时的紧张慌乱不同,这支团队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与死神正面交锋、寸土必争的冷冽杀气。
陆途依旧靠着玻璃墙站着,像一尊失去生命的雕塑。
但他的目光,却死死地追随着里面父亲和那个团队的身影。
看着着那些被注入陈沨体内的、未知的药剂。
祈望着监护仪屏幕上那条……依旧近乎笔直,却仿佛在某个瞬间,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的线条!
是他的幻觉吗?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要将眼眶瞪裂,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屏幕。
一下……
又一下……
那条代表着心脏跳动的线条,不再是令人绝望的直线,而是开始出现了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不规则的波动!
虽然微弱,虽然杂乱,但它确实……重新开始了跳动!
紧接着,血压的数值也开始从个位数,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上爬升。
血氧饱和度的警报声停了下来,数值稳定在了一个虽然依旧极低、却不再是立即致命的水平。
高烧,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去。
里面,陆父团队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依旧在进行着后续的巩固治疗和监测。
但外面,陆途却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顺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
他抬起颤抖的双手,捂住脸,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堤坝,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压抑到了极致的、劫后余生般的呜咽。
陆母此时也苏醒过来,在护士的搀扶下,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又看到ICU里面似乎稳定下来的情景,捂着嘴,再次失声痛哭。
但这一次,泪水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
陆父带着他的团队,在隔离病房里不眠不休地守了整整十四个小时。
当他拖着疲惫不堪却依旧挺拔的身躯走出来时,虽然脸色凝重,但眼神里那抹锐利的光芒并未熄灭。
他看向瞬间围上来的儿子和妻子,声音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暂时抢救回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陆途那张混合着希望与恐惧的脸上,继续说道: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被逼到了极限。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是另一个关键。能否真正稳定,能否……醒过来,就看他自己了。”
希望,像风雨中一盏微弱摇曳的烛火,在几乎被彻底吹灭的瞬间,被一双强有力的手,重新护住。
但它依旧微弱,依旧随时可能,被下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狂风吹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