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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钟停止之后 ...

  •   一

      升降机门阖上时那种沉闷的撞击声,宣告了又一个被分割出去的白日终结,李文韬走出大厦,晚夏的湿热空气立刻贴上他的皮肤,与他衬衫里残留的冷气无声交战。他没有立刻走向地铁站,而是习惯性地朝另一个方向走,那里的骑楼还保留着旧日的宽度,可以让他暂时避开迎面而来的人潮,那些年轻的、匆忙的、脸上没有表情的脸孔。一阵风吹过,将街角熟食档的油烟与海港的咸腥味混合在一起,送到他鼻腔里,他想,这就是城市傍晚的味道,几十年过去,依然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那些气味源头的店铺招牌,以及走在气味里的人。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没有去拿,他知道那不过是电讯公司发来的推广讯息,或者是某个他早就记不起名字的旧识发来的节日问候,文字没有温度,符号构成的关心也缺乏重量。他的目光落在对街新开张的甜品店,巨大的液晶屏幕上循环播放着色彩鲜艳的冰淇淋照片,那些过度饱和的颜色让他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彷彿整个世界都被调快了色相,只有他自己还停留在褪色的旧照片里。他记得妻子以前最喜欢吃的是杏仁糊,不是这种五颜六色的东西,她说杏仁糊的香气是踏实的,是从坚果的内心深处磨出来的,不像现在的甜点,味道都浮在表面,用糖精和色素堆砌,一阵风就能吹散。

      他继续走,脚下的方砖路面有些不平整,一块松动的砖在他踩上去时发出轻微的咯噔声,这声音钻进他的耳朵,立刻与他脑海中无数齿轮咬合的声音重叠起来。作为一个修理了四十年钟表的师傅,他的世界是由声音构成的,秒针走动的声音,摆轮游丝震荡的声音,发条被旋紧时那种细微而坚韧的抗议声。这些声音组成了秩序,组成了时间本身。然而现在,他耳边更多的是地铁驶过的轰鸣,汽车的喇叭,人们高声讲着电话的声音,这些庞大而混乱的声响,正逐渐淹没他所熟悉的那种精密而有规律的世界。他的店铺下个月就要交还给业主,新的租金是他无法承受的数字,那个几平方米的空间,那个充满了机油和金属气味的小宇宙,即将被敲碎,然后变成另一家甜品店或者手机配件店的一部分。

      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从他身边跑过,带起一阵洗发水的清香,那香味让他短暂地停下脚步。他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样,背着一个比身体还宽的书包,跑起来的时候,两条辫子在脑后甩动,像钟摆。女儿现在在地球的另一端,她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时间,她那里是白天,太阳刚刚升起,而他这里,太阳正在沉入水泥森林的背后,留下满天紫灰色的暮光。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海洋,而是无法被任何精密仪器测量的时差。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这是一块他亲手组装的机械表,没有任何多余的功能,只显示时、分、秒,他将它校准到每日误差不超过一秒。他相信,无论世界如何变化,总有一些东西需要精准,需要被恒定地记录下来。

      他走进一条窄巷,这里的光线更暗,两旁大厦的墙壁上布满了冷气机滴落的水渍,形成一幅幅抽象的地图。巷子尽头是一家旧书店,老板是个比他更老的人,总是坐在藤椅上打瞌睡,身边叠着一摞摞等待被回收的报纸。李文韬没有走进去,他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那些从书页中渗透出来的陈旧气息,与空气中的潮湿霉味混合。他想,记忆是不是也像这些旧书,被堆放在大脑的某个角落,时间久了,字迹会模糊,纸张会泛黄,甚至会被蛀虫咬出一个个洞,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书名,一个模糊的轮廓,提醒你它曾经存在过。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他拿了出来。不是讯息,是行事历的提醒,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妻子的生忌。他看着那行字,愣住了,彷彿那不是他自己设定的提醒,而是一个来自遥远时空的陌生指令。他完全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他的大脑被加租、结业、散伙这些事情占据,将这个最重要的日子挤到了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他站在巷口,人来人往,光影在他脸上移动,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空洞,好像身体里某个重要的齿轮突然脱了牙,整个时间的机械结构,在他体内轰然崩塌。他收起手机,转身走出窄巷,重新回到那片浮动着甜腻气味与霓虹光影的街道上,他抬起头,看着那些高楼的窗户,成千上万的窗户,每一扇后面都有一个正在流逝的时间,但他觉得,自己的时间好像在那一刻停止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脚步将他带到电车轨道旁。一辆电车叮叮地驶过,车窗里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乘客们的脸在窗上一闪而过,像电影的慢镜头。他看着电车远去,消失在街道的拐角,那种缓慢而固执的节奏让他感到久违的平静。他想,或许他也应该坐上电车,随便哪一辆,让它带着自己穿过这座城市,从这一头到那一头,不做任何决定,只是看着窗外的景物不断后退,直到黑夜完全降临。他摸了摸口袋,想找一枚硬币,却触到一个冰冷、坚硬、有着细密齿纹的东西。他将它掏出来,藉着路灯的光看清了,那是一枚极小的黄铜齿轮,是他昨天从一枚待修的古董怀表机芯里取出来的零件,因为磨损得太厉害,需要更换。他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将它放进口袋的,这个被遗忘的、属于另一个时间的残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粗糙的掌心里,边缘反射着路灯微弱的光芒,像一颗不会再转动的星星。

      二

      回到家,李文韬没有开灯,他藉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街灯光线,辨认出家具熟悉的轮廓。空气里有一股静止的味道,那是灰尘和旧木头混合的气息,是独居者空间里特有的气息。他将那枚黄铜齿轮放在门边的鞋柜上,金属与木头接触时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嗒”,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听起来却格外清晰,像是某个古老时钟终于走完了它的最后一秒。他脱下鞋,赤脚走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上来,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些。他走到窗边,望着对面大厦密密麻麻的窗户,有些亮着,有些暗着,像一张显示着无数随机数字的巨大计分板,记录着这座城市里无数人的悲欢离合。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视线穿过那些窗户,投向更远处被夜色笼罩的山峦轮廓。妻子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不是照片上的样子,也不是临终前憔悴的模样,而是某个寻常午后,她坐在窗边看书,阳光照在她微微低下的头上,为她的头发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他当时正在工作台前修理一块手表,手里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根比发丝还细的游丝,他记得自己当时抬起头,正好看到那一幕,心里感到难以言喻的安宁,彷彿时间在那一刻凝固了,变成了一幅永恒的油画。他想,或许这就是他不断修理钟表的原因,他迷恋那种将混乱的时间重新纳入秩序的过程,迷恋那种让停止的指针重新走动的掌控感,因为在真实的生活里,他对时间的流逝无能为力。

      他转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冰冷的瓶身刺激着他的掌心。他没有喝,只是握着,让那股寒意慢慢渗透进皮肤。他想起很多年前,女儿还小,有一次半夜发高烧,他和妻子手忙脚乱地用冰毛巾给她降温。当时的妻子显得异常镇定,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安抚哭闹的女儿,一边有条不紊地换着毛巾,而他自己,一个能处理数百个精密零件的男人,却紧张得连杯子都拿不稳。他后来问她,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慌张。她笑了笑,说,因为时间总会走过去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过去,你只要陪着它走就好。他当时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好像懂了。时间不是一条直线,它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容器,装着所有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它们并存着,互相渗透,偶尔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像冰箱里的冷气一样,悄悄地泄露出来。

      他打开了客厅里那盏旧台灯,温暖的黄光立刻填满了房间的一角,将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记忆照亮了。灯下是他的工作台,上面铺着绿色的绒布,各种工具分门别类地摆放着,镊子、螺丝刀、放大镜、校表仪,它们像一群沉默的士兵,等待着他的指令。在工作台的角落,放着一个丝绒盒子,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它了。他走过去,手指拂过盒子表面,细腻的绒面下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触感。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女式怀表,银质的表壳上雕刻着繁复的蔷薇花纹,因为长久没有擦拭,花纹的缝隙里积了一层暗色的氧化物。表盘是白色的珐琅,时间的指针停在三点四十五分的位置。

      这不是一块普通的怀表,这是妻子留下的遗物。更准确地说,这是一块被他“判了死刑”的怀表。妻子去世前一年,将这块家传的怀表交给他,说它不走了,让他帮忙看看。他检查后发现,这是一块十九世纪末的瑞士古董表,结构非常复杂,而最核心的一个齿轮因为长年的磨损,轮齿已经完全崩坏,无法修复,也没有任何可以替换的零件。他告诉妻子这个结果,她听后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怀表收了起来,脸上有一种他读不懂的失落。后来,他有好几次看到她拿出这块怀表,对着那静止的指针发呆。他当时并不理解,一块不能走动的表,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直到她去世后,他在整理遗物时再次发现了这个盒子,才感到迟来的悔意。他觉得自己当时的态度太过冷酷,太过“专业”,他只看到了一个损坏的零件,却没有看到那块表背后承载的属于她家族的记忆和情感。

      他将怀表从盒中取出,冰冷的金属质感贴着他的皮肤。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表盖上的蔷薇花纹,那些线条在他的指腹下起伏,像一段段被遗忘的旋律。他忽然产生了一个冲动,一个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的念头。他将怀表拿到工作台前,戴上放大镜,打开了那盏更亮的专用照明灯。在强光的照射下,怀表的机芯像一座停止运转的微缩城市,展现在他眼前。那些红宝石轴承、蓝钢螺丝、层层叠叠的夹板和齿轮,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他的目光准确地找到了那个损坏的齿轮,它卡在传动链的中间,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看着那个齿轮,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空的。他想起了被他放在鞋柜上的那枚黄铜齿轮。他快步走过去,将它拿了回来,放在那块损坏的怀表旁边。两枚齿轮的大小、厚度几乎完全一样,只是齿数和模数有着细微的差别。他拿起桌上的游标卡尺开始测量。数据一个个在他脑中跳出来,他不需要计算器,他的大脑就是一部最精密的计算机。他测量着,对比着,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清晰。他想,如果,他能以这枚黄桐齿轮为蓝本,用手工的方式,重新为这块怀表制作一个一模一样的替代齿轮呢?

      这是一个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制作一枚符合精密要求的齿轮,需要专门的滚齿机床,需要精密的计算和绘图,而他手头只有最传统的制表工具,一些锉刀、钻头和一台手摇的车床。这意味着他需要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挑战微米级的精度。这项工作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失败的机率极高。任何一点微小的误差都可能导致整个机芯无法正常运转。

      但他没有再想下去。他从工具架上取下一块未加工的钢材,将它牢牢地固定在手摇车床的卡盘上。他转动摇柄,车床带动着钢材开始旋转,他拿起一把锋利的车刀,慢慢地靠近。刀尖与旋转的钢材接触的瞬间,一串闪亮的微小金属屑飞溅出来,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在这声音里,李文韬感到前所未有的专注,彷彿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眼前这块正在被塑形的金属。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对面的大厦灯火通明,但他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了。他的世界缩小到了这张绿色绒布工作台上,时间不再是那个庞大而无法抵抗的洪流,而是变成了一种可以被切削、被雕琢、被重新赋予生命的材料。他看着那些飞溅的火花,它们在灯光下短暂地燃烧,然后熄灭,像无数个正在消逝的瞬间。他忽然决定,他要抓住这些瞬间,用自己的双手,为妻子,也为自己,将那个停在三点四十五分的时间重新启动。

      三

      接下来的日子,李文韬的生活完全被那枚小小的齿轮占据。他不再去想店铺结业的事情,也不再去理会那些催促他清理存货的电话。每天清晨,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坐在工作台前,台灯的光圈像一个独立的世界,将他和外界的晨昏隔绝开来。他先用数个小时的时间画图和计算,古董怀表的机芯没有任何现成的数据可以参考,他只能依靠自己的经验,用最原始的几何学方法,反向推算出每一个轮齿的角度、深度和弧度。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线条,像一组复杂的密码,而他就是那个试图破译时间密码的人。

      计算完成后,便是漫长且枯燥的手工劳作。他用手摇车床将钢材雏形车削出来,再用各种型号的锉刀,一点一点地将齿形锉出来。放大镜下的世界,任何微小的瑕疵都会被放大到无法容忍的程度。他的呼吸必须平稳,他的手不能有毫厘的颤抖。金属粉末落在绿色的绒布上,像一层细细的银色沙子,记录着时间被雕刻的过程。有时候,他会因为一个微小的失误,比如锉削的角度偏了一点,或者用力过猛,导致整个零件报废,然后他会面无表情地将失败品扔进废料盒,重新拿出一块钢材,从头再来。这个过程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气馁,只有固执的平静。他想起了年轻时当学徒的日子,师傅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磨锉刀。一把看似简单的锉刀,要磨到锋利、平整、角度精准,需要数周的练习。师傅说,一个好的钟表匠,首先必须是一个有耐心的铁匠,你要先学会和金属对话,才能听懂时间的声音。

      他几乎断绝了和外界的所有联系。女儿打来几次视频电话,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和杂乱的工作台,担心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含糊地说在忙一些收尾的工作,让她不用担心。他无法向女儿解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因为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究竟是一种补偿,一种悼念,还是一种无谓的自我挑战。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他必须完成这件事。这块怀表的停走,像他生命中一个悬而未决的疑问,一个小小的、却无法绕开的疙瘩,他必须亲手将它解开。

      时间在他的专注中失去了意义。他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饿了就随便吃点面包,困了就在沙发上睡一会儿,醒来后又立刻回到工作台前。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种声音,一种是锉刀摩擦金属的声音,另一种是他自己的心跳声。这两种声音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共振着,让他进入了一种近乎冥想的状态。记忆的碎片在这种状态下不断涌现,清晰得彷彿就发生在昨天。他想起他和妻子第一次约会,是在一家老旧的电影院,看一部他已经忘了名字的黑白电影;他想起他们结婚时,没有举办任何仪式,只是去婚姻登记处签了个字,然后去一家小餐馆吃了一碗云吞面;他想起女儿出生时,他隔着育婴室的玻璃,看着那个皱巴巴的小生命,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这些记忆的画面,都和妻子那块怀表的形象叠加在一起。他忽然意识到,那块怀表对妻子而言,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件家传的物品,它是一个时间的锚点,将她生命中所有重要的时刻串联起来。而他却轻率地宣判了这个锚点的死亡。

      经过数不清次数的失败,在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备用钢材的时候,一枚完美的齿轮终于在他手中诞生。在放大镜下,它的每一个轮齿都闪烁着均匀而锐利的光芒,边缘光滑如镜。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它夹起,屏住呼吸,将它安装进那蒙尘已久的机芯里。齿轮不大不小,不松不紧,与周围的零件完美地咬合在一起。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

      接下来是更关键的步骤,清洗、上油、组装。他将整个机芯拆解开,数百个零件在他的工作台上铺开,像一幅银河星图。他用专用的清洁液将每一个零件清洗干净,然后用最细的油针,将不同黏度的润滑油,精确地点在每一个需要的轴承和摩擦点上。这个过程要求绝对的洁净和精准,一粒灰尘,一滴多余的油,都可能影响机芯的运转。当所有的零件都重新组装完毕,摆轮和游丝也安装到位后,他拿起上弦的钥匙,轻轻地、缓慢地,为那沉睡了多年的发条注入新的生命。

      他能感觉到钥匙传来的阻力,那是一个沉睡的机械心脏正在被唤醒。当发条上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将机芯凑到耳边,整个世界彷彿都安静了下来。然后,他听到了。那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清脆、平稳、富有生命力。摆轮以稳定的频率左右震荡,带动着擒纵叉一收一放,将发条的能量,一格一格地,均匀释放给整个传动轮系。他新做的那枚齿轮,正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而顺畅地转动着,将动力传递给下一个齿轮。

      李文韬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些湿润。他觉得自己听到的不是机械运转的声音,而是时间重新开始流动的声音。那个停滞在三点四十五分的过去终于被他亲手推动,开始走向未来。他装上表盘和指针,将它们拨到当前的时间,然后将整个机芯装回那雕刻着蔷薇花纹的银质表壳里,盖上后盖。一块古老的怀表在他手中获得了重生。

      他拿着怀表,走到窗边。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他打开窗户,清晨的凉风吹进来,带着街道尚未完全甦醒时的清新气息。他将怀表举到眼前,秒针正一格一格坚定不移地走动着。他知道,这块表的精度可能无法与现代的石英表相比,甚至不如他自己组装的那块腕表,它或许每天都会有几秒甚至几分钟的误差。但这一刻,他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它在走,它活了过来。

      楼下传来了第一班电车驶过的声音,叮叮,叮叮,象是城市开始新一天的心跳。李文韬将怀表放进胸口的衬衫口袋里,紧贴着自己的心脏。他能感觉到那富有节奏的轻微震动。他想,他终于明白妻子当年所说的话了。时间总会走过去的,你只要陪着它走就好。他不知道自己的店铺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的晚年将会如何度过,未来充满了未知。但在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释然。他修好的不仅仅是一块表,更是他自己内心那个停摆已久的角落。他看着远方逐渐亮起来的天空,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也跟着这个世界的时间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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