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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绣楼鬼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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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天刚蒙蒙亮,一层薄雾还没散尽,礼部侍郎苏府的后院绣楼底下,已经围了不少人。
“哎哟喂,好好一个小姐,怎么说没就没了……”
“听说是在自己绣房里……唉,造孽啊!”
“别是冲撞了什么吧?这绣楼老一辈就说不太平……”议论声被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打断。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露出一道挺拔清瘦的身影。
来人身着深青色刑部官服,腰佩制式短刀,乌纱帽下是一张过分年轻也过分清冷的脸。眉眼锐利,鼻梁高挺,唇线总是习惯性地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正是刑部新晋的检校官——陆雪折。她身后跟着副手赵远,一个面相憨厚却眼神精干的中年汉子。
“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退后。”赵远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威慑力,围观的下人们顿时噤声,缩着脖子往后又退了退。
陆雪折没理会周遭的目光,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尺,从踏入院门起就开始丈量现场。地面、墙角、窗棂……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座精致的二层绣楼上。
苏府管家惨白着脸迎上来,声音发颤:“陆、陆大人,小姐她……就在楼上……”
陆雪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脚下不停,径直上了绣楼。绣房内,一股淡淡的、属于少女闺房的馨香尚未完全散去,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死亡气息。她面容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青白与僵直,双目紧闭,嘴唇泛着淡淡的紫绀。神态看似平静,却更像是一种被药物或外力固定住的、毫无生气的死寂,而非安然入睡的安详。地上倒着一个绣墩,旁边还散落着几束彩线和一把小巧的银剪刀。初步看去,一切都符合自缢身亡的特征,但这份过分的“规整”与“死寂”,让陆雪折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苏侍郎红着眼圈,强撑着精神对陆雪折说:"陆大人,小女......小女性情孤高,近日为宫中绣品劳心劳力,或许是......或许是压力过大,一时钻了牛角尖......此事关乎小女清誉与我苏家颜面,若能......若能就此了结,让她入土为安,便是最好不过了。" 他的语气中,除了悲伤,似乎还很急切。陆雪折没接话,只是绕着尸体缓缓踱步。她的目光先是长时间停留在死者脖颈的勒痕上,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随即,她蹲下身,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并非去扶,而是用指尖轻轻丈量了一下倒地的绣墩与悬吊点之间的距离。
接着,她踱到西窗边,窗户紧闭。她的视线却像梳子一样扫过窗棂的每一道缝隙。突然,她俯身,从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什么——一截近乎透明的丝线,又在旁边发现了一点新鲜的木屑勾痕。
她将这两样东西分别装入油纸袋,这才转身。
"赵远。"陆雪折开口,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记录。苏云裳死因存疑,现场封锁。另外,传仵作带‘尺’和‘镜’来,我要重验颈痕。"
"是,大人。"赵远立刻拿出纸笔,刷刷记录。
苏侍郎一听就急了:"陆大人!这、这还有什么疑点?云裳她分明就是......"
"苏大人。"陆雪折打断他,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刑部办案,讲求人证、物证、尸格,三样齐全,方能定案。如今疑点未清,下官不能草率结论,还请见谅。" 她特意强调了“尸格”(验尸报告),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苏侍郎瞬间紧绷的脸。
她不再多言,走到那架巨大的绣绷前。上面还绷着一幅未完成的《百鸟朝凤》图,针线细密,色彩华美,尤其是中央的凤凰,已然栩栩如生,只是眼睛还未点上,显得有些空洞。陆雪折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绣面。她不通绣艺,但也能看出这绣品耗费的心血。只是,在这精美的绣品旁,她注意到摆放丝线的篮子有些凌乱,几种颜色相近的丝线混在了一起,这不像是一个能绣出如此精品、心思缜密的绣娘会犯的错。
"苏小姐近日可有异常?可曾与人结怨?"陆雪折一边观察,一边例行询问。
管家忙道:"没有没有!我家小姐性子最是和善,平日里除了绣花,就是看书抚琴,从不与人争执。就是......就是最近为了这幅绣品,确实熬了好几个夜,精神有些不济。"
"最后一个见到苏小姐的是谁?"
"是、是丫鬟翠珠。昨晚亥时末,她给小姐送了安神汤,那时小姐还好好的,还在灯下赶工呢。"
陆雪折记下,尤其关注了“亥时末”这个时间点,以及“灯下赶工”的细节。她走到梳妆台前,目光扫过上面的瓶瓶罐罐,其中一个精致的琉璃瓶里盛着大半瓶淡粉色的香露,瓶口还残留着些许芬芳。她不动声色地拿起旁边初验仵作留下的尸格副本快速浏览,上面明确记载着:“遗体周身无殊异香气,仅存皂角清气。”
一个时辰前还在使用香露的人,一个时辰后遗体上竟毫无残留?
陆雪折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矛盾像一根刺,扎进了她严谨的逻辑之中。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楼下是一片精心打理的花圃,几株晚桂开得正好,香气袭人。她的视线在花圃边缘停留片刻,那里似乎有几个极浅的脚印,若非晨露未干,几乎难以察觉。
"来人。"陆雪折转身,声音清晰地传遍绣楼,"苏云裳死因存疑,此案暂定为刑案处理。封锁绣楼,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传丫鬟翠珠、昨夜值守后院的仆役,以及近期与苏小姐有过接触的外人,一,一,问,话。"
苏侍郎脸色一变:"陆大人!你这是何意?难道我女儿还会是被人害死的不成?!"
"是否被害,尚需查证。"陆雪折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但下官职责所在,必须排除一切合理怀疑。苏大人爱女心切,想必更不愿令嫒死得不明不白。" 她刻意加重了“不明不白”四个字。
她不再多看苏侍郎青红交错的脸色,对赵远吩咐道:"你去查一下那截丝线的来历,还有窗下花圃的痕迹。我去会会那个翠珠。"
"是!"
晨光为她周身镀上淡金轮廓,身影笔直如松,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官袍褶皱上划着直线。
自杀?陆雪折的指尖在佩刀纹路上轻轻摩挲,目光再次扫过那个过于干净的绣墩。
那窗棂的勾痕,绝不是一个意图自尽的闺阁女子会留下的。还有那截丝线......质地特殊,不像是寻常绣线。更重要的是,苏侍郎那不合常理的急切,以及香露与尸格记录之间那个冰冷的矛盾......她抬头,看了看渐渐放亮的天色,深吸了一口带着桂花香和一丝阴谋气息的空气。
这苏府绣楼,鬼影幢幢,但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是潜藏在其下的暗流。她抬头,看了看渐渐放亮的天色,深吸了一口带着桂花香和一丝阴谋气息的空气。
案子,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