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于夏末》周上崎

3、夜晚、烟火与燥热的空隙

　　“诶……我吗？”言乐怔了怔，食指迟疑地指向自己，声音里带着刚回过神来的恍惚。
　　“不……不会吧……”
　　内心仿佛被投入石子的静湖，涟漪扩散开一片空白。
　　还未等她从对这位职业装女性的模糊印象中理出头绪，对方已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那触碰带着微凉的体温和不容分说的温柔。
　　“哎呀，别管见没见过了，过来陪陪我嘛！”
　　“诶——？！”热度“轰”地一下涌上言乐的脸颊，她感觉自己的耳根都在发烫。
　　“太奇怪了……和穿着职业装的陌生人……”心底小声嘀咕着，一丝微妙的不满悄然滋生。
　　“老板，给这位女生上一份巧克力圣诞！”
　　瞬间，言乐的眼睛被点亮了，像盛满了星子。
　　“巧克力圣诞……！那个……你想聊什么，我都可以奉陪！”她下意识地竖起大拇指，试图用夸张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慌乱。
　　“全部OK？”
　　“太狡猾了……怎么会有人能拒绝甜品嘛！”
　　“那，如果我说……想带你一起回家呢？”
　　“当、当然可以……欸？……为……为什么？”言乐的大脑因这跳跃的发言再次陷入混乱。
　　“开玩笑的啦。”职业装女生轻笑，抿了一口刚点的鸡尾酒。玻璃杯沿那半片柠檬折射出微光，为她清澈的眼眸徒增一抹与她年龄不甚相符的、易碎的成熟感。“而且，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这样可爱的孩子呢？”
　　言乐低头舀了一勺冰淇淋，甜腻在舌尖化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对方的侧脸。
　　那双看似充满生机的眼睛深处，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倦意，正失神地望向窗外某处虚空。
　　半杯酒液下肚，女生白皙的面颊染上淡淡红晕，发丝间若有若无地闪烁着晶莹，淡粉的唇瓣微启，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言乐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对方的手在眼前轻轻晃动。
　　“嘿，怎么了？”
　　“没……没什么。”
　　“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哦。”
　　“真的……没什么。”言乐垂下眼睫。
　　“好吧……”女生也不深究，转而露出一个更明亮的笑容，“对了，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我叫迟忘语，一个普通的学生，顺便做点兼职。你呢？”
　　“言乐。”她小声回答，带着点困惑，“你明明也是学生，却让人感觉……好复杂。”
　　“啊啦，被当成怪人了呢。”迟忘语歪了歪头，“那么，言言，我送你回家吧？”
　　“言言……”这个突如其来的昵称让言乐心头一跳。
　　“好、好吧……”她抿了抿唇，声音细若蚊蚋，“而且……我其实，并没有讨厌你。”
　　“这样啊……”忘语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
　　列车车窗外的树影连绵成一片墨绿色的河流，向后飞速流逝。孟言□□过玻璃望着窗外，尽管夜色灰暗，心底那份积郁的情绪却随着景色的变换而起伏。在她眼中，窗外飞逝的不是灯火，而是片片正在腐朽、正被无形黑暗吞噬的星空。
　　路灯的光晕里，浮尘颗粒随着闷热的夜风飘舞。她束发的发簪不知何时松脱，如寂寥的烟火般散开，柔顺的发丝披散下来，随着从车窗缝隙钻入的清风微微飘动。
　　“忘语……”言乐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声音带着倦意，“你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发呆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和大家在一起，不是更热闹、更开心吗？”
　　“也许吧。”言乐的语气飘忽，“可我啊，大概只有在人群中，才会努力表现得亲切又合群呢……”
　　“诶……是这样吗？”忘语有些意外，“可真看不出来呢。不过，无论你是哪种样子，身处怎样的世界，我都觉得……你是个很可爱的女生。”
　　“……”
　　一阵沉默后，忘语只感觉右肩膀上分出多分重量，刚想偏过头望去，言乐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安静地斜靠在座椅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随着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
　　“睫毛……好长啊……”忘语凝视着这毫无防备的睡颜，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而且……”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气音，轻声呢喃，“我也……非常喜欢你的可爱和温柔呢。”
　　清晨，夏日阳光已迫不及待地洒满枝江市的每个角落，仿佛要将积蓄了一夜的热情尽数倾泻。原本就绿得清澈的杨树叶，在光线下显得愈发浓郁鲜亮。稀疏却清亮的蝉鸣，唤醒了尚在睡梦中的言乐。
　　“哈啊——”
　　她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揉了揉惺忪睡眼，慢吞吞地挪进卫生间。刷牙后，双手捧起冷水一次次扑在脸上，试图驱散最后的困意。镜子里，那撮不听话的呆毛依旧倔强地翘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换好校服，稍稍整理了睡乱的发丝，最后郑重地系上那枚最心爱的粉色蝴蝶结。
　　“今天也要加油哦！”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打气。
　　走下楼梯，盛夏独有的、带着些许燥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与此同时，一股清甜馥郁的芬芳也萦绕在鼻尖。远处，一个身影正朝她轻轻挥手。
　　是谁呢……
　　言乐眯起眼，逆着有些刺目的晨光望过去——是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脸上洋溢着比阳光更温暖的笑容。
　　“哦，是你啊！”
　　与之前身着职业装时不同，此刻同样穿着校服的迟忘语，周身散发着毫无伪装的俏皮与暖意，那份曾有的违和感消失无踪。
　　“嗯。”忘语笑着点头，自然的走上前，“那就……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