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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

  •   休沐归来,朝会点卯。
      殿前见到李尧,我恭敬作了一揖,目光起落间,又忆起昨夜衷肠互诉时薄汗轻洒,不由得红了耳根,匆匆唤了一句“阁老”便随着群臣入殿。
      御阶之上,金钩垂帘。皇帝退朝两旬后,如今“疾愈”,复又回到了朝堂之上。
      群臣一番一拜三扣礼毕,皇帝简言几句。
      我心不在焉,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行列首位的李尧身上,绯红衣袍、进贤冠,与往日并无装束不同。
      但我还是忍不住频频看他。
      他出列俯首时,说着些“君王大体安康”“国幸”云云的客套话。随后亦有别的文官出列附和云云。再就是奏各地政务,运河、边防、盐铁、仓储等等。
      ……
      而后忽然听到有“海患”“外调”“大理寺卿”几个字眼,我猛地回过神来,见中书舍人已经上来欲要宣读诏书。
      皇帝端坐其上,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恭敬出列行了跪拜之礼,“卑职大理寺卿接旨。”
      ——是出任南偃平海患的旨意。
      我恭敬听完宣读,行过三拜九叩之礼,接过诏书。
      又恭恭敬敬回道:“定不负圣望。”
      分站两列的文武官员一时之间,竟将目光都投向了我,有试探,有敌意,亦有示好。
      我只是垂眸,不作回应,默默地退回队列。
      “无事退朝——”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便被宦官尖细的嗓音吸引而去,皆是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是了,往日都是鸿胪寺卿喊的“奏事毕”,今日变成了宦官尖细的嗓音。难免不习惯。
      我也不习惯。
      不过如今我是为皇上办事的周正大理寺卿,当是要装一装的。
      我面无异色,如同往常那样随百官有序退朝。
      李尧也出来了,我站在殿前台阶下,同他遥遥相望,只一瞬就别过了目光。
      晨光不过熹微,我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一个荒谬的想法忽而涌上脑海,此去少则数月,李尧在京城一个人可会念我?
      我轻轻摇了摇头,晃去这想法。心中失笑:不过数日柔情,便分不得小爱与朝政孰轻孰重了。
      一步一阶,我抑下了转身回头走向李尧的念头。此间事了,待朝局稳定,宦官失势,还有大把时间。
      隔日南偃特地派来到京护送的人马就到了,想来是皇帝早有此安排。面辞亦以减少粮耗为由省去了,大小事宜一应俱全后,我便匆忙要随人马上任。
      官道两边的垂柳方才抽芽,嫩黄几点模糊了视线。
      几许门生前来送我,朝我深深作揖:“南偃万里相别,愿大人保重,此去顺遂,早日归京。”
      我拜别过他们,抬首张望,想要找到一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先前凉州,李尧微服相送。这次,不论如何,他都不会来了。但我仍驻足了良久。
      正要出发时,远远地一个人影急急赶来,我记得他,是那日宴上问我意属何人的姜侍郎,他竟会来送我。
      “大理卿且慢,此去南偃,海患猖獗,治理或多有滞碍,姜某前来,以地方志相赠,送君一程,愿君一路顺风。”
      话落,一同递给我的还有一封信,我会意接过,作揖相谢,将信收入袖中。
      赴任一路,川陆相半,期间车马少有休整,历经半月方才到任。
      是夜,烛火之下,我自书匣中取出那本地方志放在书案一边。烛火照得匣子内部微亮,露出那一封未拆的信。
      连日奔波,我脑海中时时念起李尧。信迟迟未拆,我怕内容不如我所想,而下一封信又不知是何时才能送到。
      我竟变得这般矫情。
      苦笑一声,我取出信,慢条斯理地展开信。
      白麻纸触及指尖,略有粗糙。
      “吾卿卿如晤。吾以此书代为送别,望卿卿莫怅然。时局所迫,不得以亲身送你赴任,吾亦不舍。
      京城与南偃相隔千里,其间万千艰险,望卿卿,一路珍重。到任后,可宽心处事,吾已替卿卿事先打点。”
      吾卿卿如晤,卿卿,卿卿。
      我不自主地默念了许多遍,自唇角勾起一抹压不下的弧度。
      心底连日来的不虞被一瞬打消,我将信仔细收叠,又小心收入书匣锁好,将书匣摆在了书案显眼之处。然后借着烛火,开始批看当地府衙文书。
      这一看,我脑门青筋突突地跳,意识到了问题之严重——
      南偃处沿海之地,时值海患仍频之际,百姓惨遭流离,亟需安置;农渔亦受损重大;道路水利未兴;盐商与军吏混居;治安亦不算良好。
      ......政不稳、法不立、利不分,三者失衡。
      此番治理海患,怕是有一番苦功夫要磨。
      我思索良久,欲着手定策:安边为先,抚民为本,辖制私商,应当三策并行。
      次日,我便亲往军帅帐前以一纸文书,点验军籍,整肃饷银。
      帐中,军士三列而立。这是南偃戍水营的士兵,脚上却大多穿着破旧的草履。
      我一眼觉出其中不寻常,这支队伍并不似先前所闻是为“劲兵”,倒是透着一股低迷之气。
      我沉声着令他们报数。
      帐下校尉面有豫色,片刻才道;“原编千人,实到六百四十四人......余下或驻岛巡防,或伤亡未报。”
      我闻言抬眸,语气冷肃:“伤亡未报?所计名册在哪?”
      “回大人......去岁倭舶来犯,粮道中断,册籍散失。”
      “散失?”我拂袖不变声色,心下冷笑——去岁南偃并无大役,至多不过三次海寇小扰。这伤亡三百余的说辞显得单薄,即便当真如此,也应有名册和祀文。想来多半是“死兵仍在领饷”,却想仅凭散失一说蒙混过去。
      为证猜想,我令左右属官召粮台主事。
      不过片刻,一名青绢文吏快步入账,腰间系了一枚桐印。
      我还未开口,仅观他神色恍然不安,便知仓粮已虚,军饷所录不过一纸空账。
      半年仓粮只余三月,其他或被虫耗,或被潮坏。
      我愤而一笑,叹了一口气,语气平缓:“将仓封起,三日之内点清。凡自首者不究,若有瞒报欺上——”
      ”立斩。”
      “是。”众人齐声应道,风声如潮。
      ……
      我写完呈递回京的奏疏时,已至深夜。南偃不似京城干冷,湿气裹着浅寒竟有刺骨的冷凉,我朝着冻得微青的手心哈了口气,白雾顺着烛火向上飘散。
      “见字如晤,阿尧。”
      我提笔着手写给李尧的信,说我已到任南偃,言我已着手整肃军营,絮絮叨叨说尽了数日来的细碎,末了抬笔,犹豫片刻,又落笔添上:“甚念阿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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