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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晋江文学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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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从23:59跳成了00:00。
温粥看着文档最下方那个刺眼的“(3568/10000)”,深深地、深深地把脸埋进了柔软的猫咪抱枕里,发出一声哀鸣。
完了,又来了。
截稿日的死神,举着镰刀,准时在他头顶盘旋。
偏偏这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伴随着特别关注的震动提示音。
【编辑-江绥】:温老师,稿子。
言简意赅,是他家江编一贯的风格。
温粥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做足心理建设,拿起手机。他指尖在屏幕上悬空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发过去一句自己都觉得心虚的话。
【Winny】:江编……那个,马上就好!真的!就差最后一点收尾了!【小猫蹭蹭.jpg】
发完,他立刻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到来的审判。
心脏砰砰直跳。
他,温粥,笔名Winny,在繁星中文网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四星作者,坐拥大批忠实读者,数据能打,口碑不俗。编辑夸他有灵气,读者赞他文风温柔治愈。
然而,只有他自己和他的编辑江绥知道,光鲜亮丽背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截稿日地狱常客”,头号拖延选手。
灵感不是没有,大纲也清晰,可一旦坐到电脑前,手指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会儿觉得开头不够抓人,一会儿觉得对话不够有趣,修修改改,抠抠搜搜,时间就在刷网页、撸抱枕、发呆以及思考“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写文”的哲学问题中飞速流逝。
“嗡——”
手机又震了一下。
温粥深吸一口气,做贼似的把手机掀开一条缝。
【编辑-江绥】:截图(您于三日前承诺:“江编放心!这次绝对提前交稿!”)
温粥:“……”
完了,江绥开始甩聊天记录了。这是他生气……或者说不耐烦的前兆。
温粥仿佛已经看到屏幕那头,江绥微微蹙着眉头,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又极具穿透力,能把他所有的借口都钉死在耻辱柱上。
他哭丧着脸,手指飞快点动。
【Winny】:江编我错了!【滑跪.jpg】
【Winny】:但是!但是这次真的有原因!我家芋圆(他养的那只银渐层)刚刚在我键盘上踩出了一串长达八千字的乱码,我好不容易才删干净!它还在我大纲纸上留了梅花印!【图片:一张印着猫爪印的A4纸】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几分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温粥盯着毫无动静的聊天框,心里七上八下。他几乎能想象出江绥此刻的表情——大概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会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然后抬手推一下他那副精致的金丝边眼镜。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质问更让人心慌。
终于,手机再次震动。不是消息,而是直接弹出来的语音通话邀请!
屏幕上“编辑-江绥”四个字像催命符一样跳动着。
温粥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声音因为心虚而下意识地放软,带上了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撒娇尾音:“……江编?”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随即,一道低沉稳重,透过电流更添几分磁性的男声传来,敲打在温粥的耳膜上:
“温粥。”
完了,直接叫本名了。情况很严重。
温粥缩了缩脖子,把自己更深地陷进电脑椅里,声音更软了:“江绥哥……再给我十分钟,不,五分钟!我保证,这次真的马上就写完了!灵感它、它已经到门口了!”
“到门口了?”江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嗯!真的!就差临门一脚!”温粥用力点头,尽管对方根本看不见。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呼气声,像是无奈,又像是……被气笑了?
“你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都是这么说的。”江绥的语气平铺直叙,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温老师,你的‘马上’,跨度通常是以小时计算的。”
“这次不一样!”温粥急忙保证,长长的眼睫因为焦急而快速颤动,眼尾那颗小小的、平时被榛果冷棕色发丝若隐若现遮掩着的泪痣,都仿佛鲜活起来。他皮肤白,一着急就容易泛上薄红,此刻从脸颊蔓延到耳尖,在冷白调的电脑屏幕光映照下,透出一种可怜的绯色。
“哪里不一样?”江绥似乎很有耐心地追问。
“就……就……”温粥“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所以然来。他词穷了,所有能用的、不能用的理由早已在过去的拉锯战中消耗殆尽。
他听着电话那头平稳的呼吸声,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钉在网上的蝴蝶,无处可逃。最终,他自暴自弃般地小声嘟囔:“……江绥哥,你别生气嘛。”
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可怜的鼻音,像羽毛轻轻搔过心尖。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就在温粥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江绥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似乎比刚才低沉了一丝,也……近了一丝?
“地址。”
“啊?”温粥一愣。
“你家地址。”江绥重复道,语气不容置疑,“发我。现在。”
“……哦。”温粥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江绥……要来找他?
当面……催稿?!
温粥看着电脑屏幕上依旧可怜巴巴的三千多字,又抬头望了望窗外沉沉的夜色,抱着猫咪抱枕,彻底僵成了雕像。
他感觉,今晚可能要完。
电话挂断后的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
温粥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地址已经手忙脚乱地发了过去,现在满脑子只剩下“江绥要来了”这几个大字在循环滚动。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在乱中有序的卧室兼书房里团团转。
怎么办怎么办?
收拾屋子?显然来不及了,沙发上还堆着没叠的衣服,桌面上散落着各种零食和草稿纸。
继续码字?大脑一片空白,手指放在键盘上比石头还僵。
逃跑?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江绥既然能问地址,肯定有办法知道他跑没跑。
最后,他只能绝望地扒拉了两下自己那头榛果冷棕色的狼尾鲻鱼头,试图让发型看起来稍微有型一点,又扯了扯身上印着卡通猫咪的宽松家居服,让它至少看起来是干净的。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过去。
当门铃声真的清脆响起时,温粥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磨磨蹭蹭地挪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楼道感应灯昏黄的光线下,江绥站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挺拔,肩线平直,和金丝边眼镜一起,勾勒出一种与他线上催稿时如出一辙的、冷静又疏离的气质。他似乎微微蹙着眉,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微光映亮了他清晰利落的下颌线。
温粥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打开了门。
“江、江编……”他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下意识地就想往门后缩。
江绥闻声抬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他。那视线先是落在他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从他因为紧张而扑闪的长睫毛,到那双总是显得无辜又水润的大眼睛,最后定格在他眼尾那颗在廊灯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的小小泪痣上。
随即,他的视线向下,快速扫过温粥一身柔软的家居服和光着的、白皙的脚丫(温粥这才意识到自己慌得连拖鞋都没穿),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
“不请我进去?”江绥开口,声音比电话里更真实,也更具压迫感。
“啊!进,请进!”温粥慌忙侧身让开通道,因为动作太急,差点被自己绊倒。
江绥迈步进来,随手带上了门。他个子很高,一进来,温粥感觉整个客厅的空间都变得逼仄起来。他打量着这个充满生活气息——或者说,略显凌乱——的空间,目光最终落在了还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上,上面那可怜的3568字无所遁形。
温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颊瞬间爆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江绥转过身,面对着他,语气听不出情绪,“那只踩了八千字乱码的猫呢?”
温粥:“……”
芋圆此刻正蜷在猫爬架顶端睡得像头小猪,别说踩键盘,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谎言被当场戳穿,温粥耳根都红透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低着头不敢看江绥,声音嗫嚅:“它……它可能,睡醒了又去别处踩了……”
江绥没说话,只是朝他走近了一步。
温粥下意识地后退,小腿肚抵住了沙发边缘,退无可退。
江绥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倾身。距离瞬间拉近,温粥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雪松混合着一点书卷气的清冽味道。他紧张得睫毛颤抖得像蝶翼,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温老师,”江绥的视线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唇上,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你上次是不是说过……”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复述:
“亲一下,能码一千字?”
温粥猛地睁大了眼睛,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好像是说过。在某个被催稿催到神志不清的深夜,在群里跟其他作者口嗨开玩笑时说过这种浑话……江绥他、他怎么会记得?!而且还在这种时候提出来?!
“我、我那是……”温粥想解释,却语无伦次。
江绥看着他慌乱无措、从脸颊红到脖颈的模样,眼神深了深。他抬起手,并没有真正触碰到温粥,只是虚虚地撑在了他身后的沙发靠背上,形成了一个将他困住的姿态。
“今晚的稿子还差六千四百三十二字。”江绥冷静地报出数字,像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工作数据,然而他镜片后的目光却紧锁着温粥,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温老师,我们是不是该……算算总账了?”
温粥被他圈在这方寸之地,周围全是对方的气息。他看着江绥近在咫尺的俊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映照出自己呆滞又羞窘的模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思维彻底停滞。
算总账?
怎么算?
难道……真的要……
他看着江绥似乎又靠近了一分的脸,大脑彻底宕机,连呼吸都忘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温粥被困在江绥与沙发之间这狭小的空间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与他清冷外表截然不同的温热气息。那双透过镜片注视着他的眼睛,深邃得像夜海,几乎要将他的灵魂也吸进去。
“算……算总账?”温粥的声音发颤,尾音带着点可怜的哭腔,“江绥哥,我、我现在就去写!我保证天亮前,不,三小时内一定写完!”
他试图从旁边溜走,却被江绥伸出的另一只手臂轻松拦住了去路。
“你的保证,信用额度已经透支了,温老师。”江绥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温粥心慌。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温粥因紧张而微微翕动的鼻翼和那枚小巧的泪痣上,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艺术品。
温粥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几乎能数清江绥又长又密的睫毛。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睫因为极度紧张而剧烈颤抖着,像风中残蝶。预想中的触感并未落下,他只觉得下巴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捏住,力道不重,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迫使他仰起头。
“上次口嗨的时候,没想过后果?”江绥的拇指,若有似无地在他下颌线柔软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
温粥浑身一僵,眼睛闭得更紧,从喉咙里挤出气音:“……不敢了。”
“是吗?”江绥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呼吸交织,灼热而暧昧,“可我当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粥感觉到那捏着他下巴的力道微微收紧,随即,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精准地覆上了他的唇。
轰——!
温粥的脑子像被投下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拖延借口、甚至对稿件的恐惧,在这一刻被炸得灰飞烟灭。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们之间急促的呼吸声和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这个吻并不温柔,带着惩罚和索取的意味,撬开他因惊愕而微张的齿关,攻城略地。属于江绥的、清冽又霸道的气息彻底将他淹没。
温粥的手无力地抵在江绥的胸前,指尖蜷缩,抓住了他衬衫的布料,大脑因为缺氧而阵阵发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温粥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江绥终于稍稍退开,但手臂依然圈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呼吸也有些紊乱。
他看着温粥绯红滚烫的脸颊、湿润迷蒙的眼睛和微微红肿的唇瓣,眼神暗沉。
“第一笔,”江绥的嗓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事后的慵懒和未尽之意,“还欠五千字。”
温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