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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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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里派了厨娘,每日里有新鲜蔬菜从小门送进来,季润以前在家的时候是要做全家的伙食的,现在虽然懒养了些时日,厨艺却没丢,饭食不合口的时候,会自己去厨房做饭,生活倒不乏味。
只是几日不见老夫人,还颇有些想念。
眼见二月过半,天气也慢慢转暖,一日季润正要用晚饭的时候,忽听得门外吱呀门响,随即便传来婆子们轻微的说话声,季润向透过窗子向外看,太阳已经落山,今日月光并不大亮,院中黑蒙蒙地看不清楚。
许是又送什么东西了。
她心里做此想着,并未太在意,就见素书掀帘子进来道:“夫人,大人到了。”
她怔了一瞬,这才慌忙站起身。屋中亮着灯,周槿钰身披黑色披风,头顶梁冠,腰系金鱼袋,俨然是上值的官服。
“二叔。”她起身行礼,周槿钰虚虚地应一声,目光便落在桌上的饭食上了:“自己做的?”他问。
季润有些局促,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担心说错了话惹出乱子,可又不能不回,半天才道:“是。”
“从外面请的厨娘从来不会做这样的菜式。”周槿钰轻笑,旁边的丫头解下他身上的披风,他顺势在桌子旁坐下:“我回来的晚,能在嫂嫂这里用饭么?”
季润四下里去看,素书与墨棋都低着头,她慌慌的不知该怎么办,周槿钰道:“嫂嫂也坐吧。”
她只得坐下,周槿钰没有说话,像饿了很久一般低头扒饭,季润现在已经没了吃饭的胃口,她呆呆的坐着,不知现在是何情形,该做何事,只是周槿钰饿成这样,是几天没吃饭了?
天可怜见的。
周槿钰终于吃完了,他拿过毛巾擦嘴,墨棋急忙端上漱口的茶水,周槿钰用完才抬头看季润:“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季润点头,周槿钰正欲再说些什么,一转眼看到了炉火上烤的番薯和花生,已经熟透了,冒着香气。
他突然就笑了,起身道:“那就好。”丫鬟又替他系上披风,他掀开帘子离开了。
他来得快,走的也快,季润看着一桌被消耗殆尽的食物,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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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到了,可惜又来了倒春寒,重又冷了下来。
地龙早停了,连着又下了几天雨,外面潮气未散,寒气便从地底升了起来,季润以往在家时父亲嫌弃冬炭贵重,她屋子里是没有烧着炭的,所以她尚能忍。可是孩子还小,万万是受不得寒的。
守门的婆子说她们今年没有炭火的分例,季润便支使墨棋出去买去,谁料墨棋同守门婆子起了纷争,直说守门婆子贪了她们今年的分例,闹得多了,竟连小厨房分例不足,她们吃饭都只能吃半饱的事抖搂了出来。
守门婆子气的胖脸通红,两个人一路闹到了管家那里。
恰逢奶娘家中有事,告了几天假,屋中冷的跟什么似的,季润心中担忧,不时去看孩子,乐杳很乖,在床上睡的香甜,只是偶尔会醒来哭闹,季润哄她一哄也就又睡去了。
墨棋一闹便闹到了晚上,惊动了方芸儿不说,管家那里为了查清此事只管来拿人,许多丫头仆妇都被带去问话,闹了个鸡犬不宁。等到打更的梆子敲了两声,京都人家都熟睡之时,墨棋方才回来。
她携着一身冷意敲开了季润的房门,一脸喜意道:“夫人,可算是查清楚了,原来不是守门的贪了咱们得分例,是厨房的厨娘,她监守自盗!每日咱们得分例有一半都拿回家去,更不用说那些珍稀的山珍了。”
季润半披着衣服还没睡,问她炭的事她一拍脑袋说忘了,而后又补了一句:“我看管事那里正用着炭呢,八成又是被谁揣兜里了,我明个得再去问问清楚。”
知道炭火没有着落,季润叹了口气,送走了便去乐杳的床上和衣躺着,听着外面的更报声,直到四更的梆子敲了第一下。
第二日醒来便觉得体内冷的很,鼻子发痒的难受,一转头去看乐杳,脸通红的跟什么似的,她唬了一跳,伸手一摸烫的惊人。正恰逢此时乐杳醒了,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她,从口中蹦出了几个字:“妈、妈妈。”
季润的眼泪立时就落下来了,她含着泪在那笑,而后伸手拍拍乐杳,唱着歌哄她睡觉。
素书过来时也吓了一跳,立马打算出门去请郎中,到了门口却被守门婆子拦住。“我得去请示二夫人。”她说道,冰冷的不带一丝人情。
婆子去了小一个时辰才回来,回来时紧绷着嘴,口中说二夫人在睡着,等午间了再去通报。此时墨棋也到了,心中知晓乐杳生病与她可能有干系,急得跟什么似的,带着一群丫头就去砸门。
门外面只有一把细细的锁锁着,如何能经住这么多人的打砸?很快便开了,墨棋先支使一个小丫头出去卖炭,而后轻车熟路地直奔太子府。
周槿钰刚刚睡醒,听闻此事匆匆出了东宫,派了随从去请熟识的郎中,自己一个人骑马赶回了状元府。
他到偏院时方芸儿也到了,郎中正在为乐杳诊脉,他上前去看,乐杳一个孩子蜷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却疼的蹙起了眉。
周槿钰的手掌攥紧了,季润从未在他脸上看到那般怒意,隐忍着,被压实了。他闷声不响的出了屋子,正堂里,方芸儿与李妈妈正在那里候着。
方芸儿是匆匆赶来的,脸上未上妆,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了个发髻,见他出来,勉强笑道:“夫君怎么回来了,嫂嫂这里有我支应呢。”
周槿钰在上首坐下,手中攥着珠串一下下拨着,这时墨棋支使出去卖炭的丫头回来了,同站在墨棋道:“姑娘,炭火买回来了,只是守门的婆子不让进门…”
周槿钰登时站起了身往外走,方芸儿上前拉他,周槿钰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管的好家!”
方芸儿站在原地,脸瞬间就白了。李妈妈出声安慰她:“姑爷只是一时在气头上,等晚上的时候姑娘说两句好话…”
“他是气的很了。”方芸儿喃喃道:“他以往从来不会这样的…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她哭了起来,哭声有些惨切,季润出来走到门口,李妈妈看到季润,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大夫人,不是老奴说您,您也忒不识好心了些。”
季润的眼睛垂下去,静静地没有言声,李妈妈又接着道:“昨日里您府上的丫头去管事堂闹,说府上苛责了你们,夫人立马就过去处置了,直到夜深了才回去。今儿不就是晚起了些,您怎生就如此放不过?”
见季润不回答,她的底气愈发足了,对方芸儿道:“姑娘,咱们回去,对这种恩将仇报的乡下人没什么好说的。”
方芸儿眼见着乏了,眼睛也红肿,跟着李妈妈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季润突然道:“夫人。”
方芸儿停住脚,李妈妈面色紧张,季润问:“您与这位奶娘感情很深么?”
“奶娘陪我长大,我待她如同自己的亲生母亲。”方芸儿脸上显了不耐之色,冷声回道。
季润顿了会儿,半晌才叹了口气,含笑回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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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槿钰处置了府上的一大批人,也查清了事情的原委。克扣食材与木炭的事是两批人做的,大厨房的厨娘因与方芸儿有亲,在李妈妈的鼓动之下克扣了季润一半的分例。而送炭的另有其人,却因与厨娘交好,得知克扣偏院无人追究,便也起了敛财的心思。
厨房从里到外换了一大批人,管事因为监察不力被追究,季润的禁足也不了了之。周槿钰事情繁忙,处置了家中之事便要回东宫去,得知消息的季润楞了半晌,而后下厨做了一桌子菜,让墨棋去请周槿钰。
她以往对周槿钰都是敬而远之,能避则避,今日却突然要自己请周槿钰上门,墨棋瞧出了她沉默中的变化,暗暗地叹了口气。
或许周槿钰不会来。外面漆黑如墨,季润坐在桌子旁想,她的双手交握,手背泛出了白痕。这样反而轻松,她想。
周槿钰还是来了,他掀开帘子进了屋,季润眼中带着仓惶与不安,望向了他。
她的年纪比周槿钰大不了多少,算是同龄,她人生阅历少,这方面比不过周槿钰。
灯下锦衣美鬓,她少见的上了妆,穿着一件白梅穿花长袍,露出的脖颈纤长似雪。
面前的景色一下就缠花了周槿钰的眼睛,像是被光亮灼烧一般地,周槿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季润坐在那里,像一只惊慌的…惊慌的白狐。
面色平静地到桌旁坐下,银杯里早就斟满了酒,周槿钰饮了口,像是被呛到一般掩唇轻咳,而后道:“嫂嫂来请,槿钰不敢不至。”
“我…”季润四下环顾,不敢望向周槿钰。她是怎么想的?为了什么?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当周槿钰真在眼前,她又怎会心生悔意?
衣服是素书挑的,素书应该负责,她咬着嘴唇暗暗想。
许是听到了她的新声,素书上前一步,在季润耳旁轻声道:“夫人,一会儿乐杳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