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马如云之刀刃与谎言 ...
-
丝绒游戏:刀刃与谎言
韩雪生日前三天,王纯在云栖城最高档的美容院做了全身护理。技师用温热的精油按摩她的背部时,手指在左侧肋骨处停顿了一下。
“王小姐,您这里……是不是受过伤?”
王纯趴在按摩床上,脸埋在呼吸洞里,声音闷闷的:“小时候摔的,怎么了?”
“摸起来有点错位,虽然愈合了,但经络不通。”技师轻声说,“我帮您多按按这里,会有点疼,但对身体好。”
疼痛从肋骨处扩散开来,像一根细针顺着脊椎往上爬。王纯咬住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十二岁那年,韩雪确实打断了她三根肋骨。不是锁骨,是肋骨。左侧第六、七、八根肋骨线性骨折,她在望北镇卫生院的病床上躺了一个月。
但她从不告诉别人。
因为镇上的老人说:肋骨断过的女人,命硬克亲。她母亲在她肋骨愈合后的第二年去世,父亲在第三年采石场事故中摔断了腿。镇民们窃窃私语,说王家女儿是不祥之人。
所以十五岁那年,当马如云第一次问她“你锁骨上的疤是怎么回事”时,她顺势撒了谎。
“小时候打架留下的,差点断了。”
从那天起,锁骨骨裂成了她的官方版本。她甚至在镜子前练习过无数次——如何自然地拉开领口,如何让手指准确地点在锁骨下方,如何让眼神恰到好处地流露出隐忍的伤痛。
谎言说了一千遍,连自己都快信了。
除了肋骨还在疼的时候。
按摩结束后,王纯站在更衣室的全身镜前。她穿着美容院提供的白色浴袍,慢慢拉开左边衣襟。镜中,肋骨的位置光滑平整,没有任何疤痕。骨折愈合得很好,连X光片上都几乎看不出来。
但有时候,下雨天,或者像现在这样被按到,那里还是会疼。
一种深埋在骨头里的疼。
手机震动,是陈川发来的信息:“王纯,我跟末晞和韩雪谈过了。她们同意你在生日派对上跟韩雪聊聊,但前提是你要真诚。派对地点改在了望江阁私人会所,周三晚上七点。我来接你。”
王纯盯着这条信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
陈川——苏末晞的朋友,动漫社团的摄影师,一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男生。那天在爵士酒吧,他问到了肋骨的问题。虽然被她糊弄过去,但他眼中的疑虑没有消失。
他在怀疑。
苏末晞也在怀疑在公寓里,当王纯提到锁骨时,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听见了什么?是王纯心中关于肋骨的记忆?还是关于谎言的愧疚?
至于韩雪……韩雪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打断的是肋骨不是锁骨,她知道王纯在撒谎,她知道所有真相。
但韩雪选择了沉默。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出于冷漠——她不在乎王纯撒什么谎,不在乎王纯过得好不好,她只想离这个“不祥之人”越远越好。
所以当王纯说要跟她和解时,她只会觉得可笑。
“真诚?”王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冷笑,“什么是真诚?告诉你们我肋骨断过,命硬克亲?告诉你们我母亲因为我而死?告诉你们我活该被所有人嫌弃?”
她穿上衣服,走出美容院。傍晚的云栖城下起了小雨,街道湿漉漉的,像哭过的脸。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星途璀璨》节目组的编导:“王小姐,关于下周的录制,有件事要跟您确认一下。马总那边说,您可能不会继续参加了?”
王纯握紧手机:“马总说的?”
“是的,今天下午他的助理联系我们,说您因为‘个人原因’要退出节目。我们这边需要您正式确认……”
“我确认。”王纯打断她,“我退出。”
挂断电话,她站在雨里,一动不动。
马如云替她做了决定,就像他替她决定上节目一样。他总是这样,安排一切,控制一切,然后在她不听话时,收回一切。
《星途璀璨》——那个让她被全网辱骂的节目,那个剪辑扭曲、恶意放大的节目,那个毁了她演艺生涯的节目。
她曾经真的相信,那是她实现明星梦的机会。
她也曾经真的相信,陈川是真心想帮她化解恩怨。
但现在她明白了——都是骗局。
陈川是苏末晞的人,苏末晞是韩雪的朋友。他们那个小圈子,从来没有真正接纳过她。他们表面上答应让她参加生日派对,背地里一定在嘲笑她,计划着如何在派对上羞辱她。
就像节目组表面上给她机会,背地里却在马如云的授意下,把她剪辑成一个泼妇。
所有人都一样。
所有人都在演戏。
雨越下越大,王纯却没有找地方躲雨。她就这样走着,走到一家户外用品店前。橱窗里陈列着各种刀具,其中一把折叠猎刀,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她推门进去。
“欢迎光临,需要什么?”店员热情地问。
“那把刀。”王纯指着橱窗。
周三晚上六点半,陈川准时将车停在银海公寓楼下。他开的是一辆普通的电动SUV,不是什么豪车,但干净整洁。
王纯下楼时,穿着一条简单的黑色连衣裙,外面套了件米色风衣,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里面是给韩雪的丝巾。
“晚上好。”陈川帮她开门,“你看起来……有点紧张?”
王纯坐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有点。毕竟这么多年没见了。”
车子驶入晚高峰的车流。陈川打开音乐,轻柔的爵士乐流淌在车厢里。
“末晞和韩雪已经到了,其他客人要七点半才到。”陈川说,“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好好聊聊。”
“嗯。”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王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风衣口袋里的东西——那把折叠刀,今早刚磨过,刀刃锋利。
“王纯,”陈川突然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你说。”
“那天在酒吧,你说韩雪打断你锁骨。但我后来想了想,锁骨骨裂一般不会疼三个月。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父亲是医生,我小时候骨折过,知道那种疼。锁骨和肋骨的疼法不一样。”
王纯的心跳加快了:“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你真的想跟韩雪和解,也许可以从说出真相开始。”陈川的声音很温和,“不管伤在哪里,不管是什么原因,说出来,才能真正放下。”
他在后视镜里看了王纯一眼:“我知道望北镇有些不好的传言。如果你是因为那些传言才……”
“停车。”王纯突然说。
“什么?”
“我说停车。”
陈川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车靠边停下。这里是一条僻静的小路,离望江阁还有十分钟车程。
“王纯,你……”
“你知不知道,”王纯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星途璀璨》那个节目,是马如云安排我去的。”
陈川愣住了:“什么?”
“他说要帮我实现明星梦,给我最好的资源,让最好的团队打造我。”王纯笑了,笑容扭曲,“我相信了。我真的相信了。所以我去了,我努力表演,我认真对待每一个环节。”
她的手指紧紧握住口袋里的刀柄。
“然后呢?他们把我说过的每一句不耐烦的话都剪进去,把我每一个不满的表情都放大。他们把我塑造成一个嚣张跋扈的泼妇,让全网骂我。”
“王纯,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王纯猛地转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只知道我在节目上的表现‘很过分’,只知道我‘活该被骂’!但你们知道吗?那些剪辑都是设计好的!每一帧都是!”
陈川感到一阵寒意:“你是说马如云故意……”
“对!他故意的!”王纯的声音开始颤抖,“他生气我威胁苏末晞,生气我用他的名字当武器,所以他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让我身败名裂!让我哭着回去求他!”
眼泪从她眼中滑落,但她的表情却在笑:“而我呢?我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他!相信他会帮我!相信他真的爱我!”
“王纯,你冷静一点……”
“还有你!”她指着陈川,“你也是!你表面上说想帮我,想让我跟韩雪和解,但实际上呢?你跟苏末晞是一伙的!你们都觉得我是坏人,都觉得我活该!”
“我没有……”
“你有!”王纯尖叫起来,“你们那个小圈子,从来没真正接纳过我!你们表面上答应让我参加派对,背地里一定在商量怎么让我难堪!就像节目组表面上给我机会,背地里却在设计我!”
她解开安全带,转过身面对陈川。风衣口袋里,她的手握紧了刀柄。
“你知道吗?我今天本来真的想道歉。我真的想跟韩雪和解,想重新开始。但我现在明白了——没用的。你们不会原谅我的,就像马如云不会原谅我,就像这个社会不会原谅我。”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既然这样,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刀光一闪。
陈川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只感到左肩一阵剧痛。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衬衫。
“王纯!你疯了!”他试图抓住她的手,但刀刃已经拔出,再次落下。
这次瞄准的是他的胸口。
陈川本能地抬手去挡,刀刃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喷溅在车窗上,像一幅抽象的油画。
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用受伤的左手抓住王纯持刀的手腕,右手去开车门——他要逃出去求救。
但王纯的力气大得惊人。她挣脱了他的手,第三次举起刀。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脸扭曲得像地狱来的恶鬼。
“你们都在骗我……”她喃喃自语,“所有人都在骗我……节目是假的……友情是假的……爱情也是假的……”
刀落下。
陈川用尽全身力气推开车门,滚了出去。他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肩膀和手臂的伤口撕裂般疼痛。
车内,王纯坐在副驾驶座上,手里握着滴血的刀,呆呆地看着前方。血从刀尖滴落,在真皮座椅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几秒钟后,她突然笑了,轻声哼起一首歌——那是她小时候在采石场经常唱的童谣。
车外,陈川挣扎着爬起来,用还能动的右手掏出手机,按下紧急呼叫。
“救……救命……”他的声音虚弱,“我在……在滨江路和枫林街交叉口……我被刺伤了……凶手还在车里……”
警笛声由远及近。
王纯听到了,但她没有动。她只是继续哼着歌,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那个满脸是血、眼神空洞的女人。
她终于不用再演戏了。
终于不用再假装锁骨有伤,假装自己是个受害者,假装自己能被原谅。
警车、救护车包围了现场。警察用破窗器敲碎车窗,把王纯从车里拖出来。她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给她戴上手铐。
在被押上警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担架上的陈川。他的眼睛还睁着,正看着她。
王纯对他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然后她被塞进警车,消失在夜色中。
救护车里,医护人员给陈川处理伤口。他的左肩被刺穿,手臂的伤口需要缝合,失血过多,但意识还清醒。
“伤者情况稳定,没有生命危险。”医生对着对讲机说,“准备手术。”
陈川看着车顶闪烁的灯光,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苏末晞和韩雪还在望江阁等着。
她们等不到他了。
也等不到王纯了。
只有一场血腥的真相,正在赶往生日派对的路上。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