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末晞之甄嬛传》苏末希

44、金其原之秀逗与华蚮

　　　　千叶雄喜的笔尖悬在“朱东东”这个名字上方，久久没有落下。墨水几乎要滴落，像一颗将凝未凝的黑血。
　　这个名字背后，不是一个人，是一张正在呼吸的网。
　　情报碎片拼凑出的轮廓逐渐清晰，却更令人心悸：
　　朱东东。归国教授。理论物理的禁区徘徊者，私下被极少数人称为“时光校长”。他的研究据说需要海量非常规资源，以及……超越常理的政治遮蔽。
　　他膝下无嫡子，却有一个用自己精子与匿名卵子培育、身份成谜的试管婴儿，流落在外，代号只一个“东”字。还有一个身份暧昧、眉眼间却有他年轻时应有机敏的女孩，叫周柔，在他身边处理最机密的学术行政。这是他的“直系”，藏着掖着，如同保存最危险的实验样本。
　　但他真正的“作品”，是他的三个外甥。或者说，是他精心挑选、用血缘和婚姻重新“锻造”的三把钥匙，用来开启三扇不同的门：
　　大外甥女：金然然。
　　那个在地下说唱圈以犀利颓废著称的女rapper。她的歌词充斥着对旧世界的嘲弄和对空虚的嘶吼，谁能想到，她的母亲是朱东东的亲妹妹？谁又能想到，她那看似离经叛道的“金”姓，连接的却是百年前煊赫的“爱新觉罗”改姓血脉？她是混血。朱家的智识血脉与遗老金家的隐权力血脉，在她身上嫁接。她是打入新时代青年亚文化、并能以“自己人”身份在金家内部游走的活体探头与桥梁。她的叛逆是保护色，也是武器。
　　二外甥：卢俊杰。
　　陈川大学乐队的前队长，才华横溢又性情乖张。后来远赴日本，成立独立动漫工作室，画风诡谲，在圈内小有名气。他的“混血”更复杂——祖上或许是闯关东的汉人与当地满族融合，后又与早期旅日华裔（甚至日本人）联姻。他是文化的混血，地域的混血。朱东东将他派往日本，不仅是为了动漫。那个工作室，是绝佳的跨国资金漂白节点、非正式情报交换站、以及小众文化意识形态的试验田。而卢俊杰与“金家长女”的婚姻，则是一步妙棋——将文化资本通道，与遗老权势家族的资源通道，用最牢固的姻亲纽带直接焊接。卢俊杰的作品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时空穿越和历史重构隐喻，是否也藏着朱东东“时光研究”的私货？
　　三外甥：陈嘉伟。
　　这个名字更低调，情报也最少。只知道他与上海某个根基深厚的陈氏家族关系匪浅。而陈川……也姓陈。黄万千转述陈川昏迷时的呓语，那个模糊的“卢”字，是否并非指卢俊杰本人，而是指通过“卢”这条线（卢俊杰的婚姻）所关联到的、那个更庞大的“陈”氏网络？陈川家族中，是否有一位女性（或许就是陈嘉伟的姐妹或姑母），嫁入了上海那个陈氏？如果是，那么陈川能接触到某些层面的信息（甚至可能与那位退休的老市长有拐弯抹角的香火情），就不再是偶然。他成了这张网上一个未被完全掌控、却因血缘而被动“知情”的节点。所以他成了必须被替换、被清除的隐患。陈嘉伟，或许就是朱东东安插在陈氏家族内部、负责监控和维系这条线的“保险丝”或“清道夫”。
　　三个外甥，三种混血，指向三个关键领域：亚文化渗透与内部桥梁（金）、跨国资本文化通道（卢）、本土根基家族关联（陈）。
　　而朱东东自己，那个捡来的、最终酗酒而死的儿子朱勇，那个流落在外的试管婴儿“东子”，那个疑似私生女的周柔……这些或废弃、或隐藏、或待激活的“子嗣”，更像他在不同阶段、不同目的下制造的备用零件或实验对照组。
　　这不是家族，这是一个以血缘为导线、以婚姻为焊点、精心搭建的、多维度的渗透与控制系统。朱东东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他自认汉人正统后裔，却将血脉嫁接到曾经的征服者遗脉中；他钻研最前沿的、可能触及禁忌的时空理论，却用最古老的血缘政治来保驾护航。
　　他想干什么？在时光的尺度上，重新锚定或篡改某些东西？用混血的后代，在新的时代悄无声息地完成某种“复辟”或“共生”？还是仅仅为了获取无尽资源，供养他那个可能吞噬一切的“时光研究”？
　　千叶感到一阵寒意。这比李东京那种直接的、充满恨意的掠夺更可怕。这是一种缓慢的、基因层面的、跨越世代的侵蚀与重构。
　　　　千叶的目光落在“卢俊杰”这个名字上。情报显示，这位朱东东的二外甥，其姓氏“卢”，在某个已几乎被遗忘的满文转译谱系中，有“小龙”或“幼麟”的隐晦含义，曾是某个与皇家关系密切的包衣家族获赐的汉姓。一条被驯化、却藏着爪牙的“小龙”。
　　这条“小龙”游弋的领域是动漫与游戏，他的工作室是连接中日亚文化的灰色枢纽。但千叶调取更深层、更危险的关联时，一个名字浮现出来，带着铁锈与陈旧颜料的气味——马华蚮。
　　“华蚮”。这个姓氏本身就如一道旧伤疤。正黄旗的底子，祖上在关外曾有“马佳·华蚮”的记载，是负责宫廷画苑与珍玩鉴藏的近臣。到了这一代，马华蚮年轻时是个苍白瘦削、痴迷线条与色彩的画家，与虞丕杰曾是美术学院的同学，关系莫逆。
　　转折点在零五年。凭借虞丕杰早期攫取的第一桶金和家族残存的人脉，马华蚮拿到了天使投资，创立了一款后来成为国民级应用的即时聊天软件。他不再亲手画画，而是成立庞大的游戏公司，以“扶持原创画师梦想”为名，签下成千上万的年轻画手。业内私下流传，进了他的公司，签的合同比卖身契更苛刻，创意被榨取，健康被透支，离职后甚至被行业软封杀。那些绚丽游戏皮肤和海报背后，是无数个深夜崩溃的年轻灵魂和抗抑郁药瓶。一条用才华与青春铺就的、通往他私人美术馆和瑞士银行账户的血色道路。
　　但马华蚮最令人骨髓发寒的，并非商业上的贪婪。
　　千叶从某个极隐秘的、曾是华蚮公司早期核心程序员、后因精神崩溃离职的匿名信源处，得到一些破碎却一致的描述：
　　那款聊天软件的后台，有一个代号“静默花园”的顶级监控协议。它不仅收集数据，更有一套基于复杂语义分析和关系图谱的自动触机制。
　　任何用户，在任何群聊、私聊甚至朋友圈状态中，如果频繁出现“华蚮”及其常见变体、谐音，或者出现某些组合关键词（如“吸血鬼”、“画皮”、“血汗”等关联隐喻），甚至仅仅是讨论了某些敏感社会议题、表现出“过于独立”的思想倾向，其账号会被打上一个看不见的“荆棘”标记。
　　标记本身不做什么。但它会激活一套缓慢的、心理暗示为主的“修剪”程序。
　　“荆棘”用户的信息流，会被悄然调整。他们更多看到沮丧、绝望、充满无力感的内容；他们更容易“偶然”加入一些散布负面情绪的群组；他们社交圈里某些潜伏的、善于PUA和教唆的账号（有些甚至可能是AI操控的虚拟人格）会被算法推近，开始若有若无的互动。
　　如果“荆棘”用户表现出强烈反抗或持续“不良”言论，第二阶段会启动。他们可能会开始收到匿名的、充满贬低和否定信息的骚扰；他们现实中的麻烦（工作、感情、家庭）会莫名其妙地增多；甚至，在某些极端案例中，他们或他们的家人，会“意外”收到匿名寄送的、包装成“减压礼物”的微量致幻剂、包装隐蔽的锋利刀片，或附有详细自杀方法说明的阴暗“文学读物”。
　　信源颤抖地写道：“他不是要立刻杀死你。他是要……让你自己选择枯萎。他无法容忍任何可能生长出‘刺’的植物，出现在他的‘花园’里。他要的，是一片安静、顺从、沉迷于简单多巴胺刺激（比如他旗下那些氪金小游戏）、不会思考、不会质疑、更不会‘造反’的……会识字的文盲。”
　　卢俊杰的动漫工作室，与马华蚮的游戏帝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合作。卢提供的，不仅是二次元风格的皮肤和剧情，更可能是一种更柔软、更受年轻人欢迎的意识形态涂装，将控制与顺从，包装成“宅”、“废”、“萌”的文化现象。
　　而马华蚮，则为卢俊杰的跨国资金流动、以及某些不宜见光的“文化交流”，提供了绝佳的民用软件级别的掩护和通道。
　　一条满清遗脉的“小龙”，与一个用科技复辟“文字狱”和“精神阉割”的现代“画皮皇帝”，在朱东东编织的网上，达成了默契的同盟。
　　千叶合上文件夹，指尖冰凉。
　　对抗李东京和金其原，是面对一条疯狂的毒蛇和它寄生的宿主。
　　而朱东东、卢俊杰、马华蚮这条线，指向的是一种更系统、更冷漠、旨在从思想和灵魂层面进行驯化与清除的慢性恐怖。
　　这不再是个人恩怨或利益争夺。
　　这是一种对“人”的尊严和可能性的剿杀。
　　他必须加快速度。
　　必须在更多人无声无息地“被枯萎”之前，
　　找到那把，
　　能剪断这张巨网的剪刀。
　　笔尖终于落下，在“朱东东”名字周围，画了一个不规则的圈，圈外延伸出三条线，分别指向“金”、“卢”、“陈”。然后，他在圈的中心，轻轻点了一个点，旁边打了个问号。
　　那个点，代表朱东东真正核心的、不为人知的目的。
　　那个问号，像一只凝视黑暗的眼睛。
　　窗外，夜色深沉。
　　千叶知道，他窥见的，或许只是这张网浮出水面的最上一缕丝。
　　水下的庞然巨物，以及它真正想要捕获的“猎物”，依旧隐藏在迷雾的最深处。
　　但至少，现在他知道了丝线的走向。
　　知道了该从哪里，
　　开始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