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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金其原之历史重演 ...

  •     凌晨四点,陆家嘴某栋顶级公寓的顶层。
      三百六十度环形落地窗外,是沉睡中的上海。黄浦江像一条沉默的暗色缎带,对岸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在景观灯下如同精致的古董模型。
      房间里没开主灯,只有一整面智能墙屏散发着幽蓝的微光。屏幕上不是代码,不是报表,而是一幅动态的、经过数字渲染的《乾隆南巡图》局部。画中帝王的仪仗,被巧妙地替换成了现代的车流与霓虹,古老的亭台楼阁间,隐约闪烁着“点赞”、“转发”、“礼物特效”的虚拟图标。
      一个穿着深紫色真丝睡袍的年轻男人,赤脚踩在温热的柚木地板上,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他叫金其原。但他的员工、他的用户、他社交媒体上的数百万粉丝,只知道他是“秀逗”的创始人——那个如今日活破亿,用十五秒短视频重新定义了全民注意力流向的科技新贵。
      金其原的目光没有落在窗外价值连城的夜景上,而是久久凝视着屏幕里那幅被篡改的古画。画中帝王轿辇的顶盖,被他用特效替换成了一只鎏金三足蟾的虚影,蟾口微张,仿佛在吞吐着屏幕上流动的、代表数据与财富的光点。
      “金蟾……”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这不仅是公司内部的吉祥物,更是只有极少数人才懂的、关于他姓氏渊源的隐喻。他从不提“爱新觉罗”,但那鎏金三足蟾的意象,那对前清艺术符号的病态般迷恋和数字化篡改,都隐隐指向一个被时光掩埋、却从未真正死去的源头。他的“秀逗”,就像这只数字金蟾,蹲在移动互联网的风水眼上,贪婪而高效地吞吐着这个时代最宝贵的两样东西:注意力和数据,并将它们转化为无形却庞大的新型权力。
      他抿了一口酒,视线转向旁边另一块副屏。上面显示着复杂的加密通讯界面,以及一些深度伪造的身份文件模板。其中一份,生日栏的数字有极其精妙的、非专业人士绝对无法察觉的像素级错位与色彩层叠。那不是简单的修改,更像是一种“寄生”——将另一个人的生命印记,如同移植器官般,小心翼翼地嵌合进原本的身份框架里,达到一种法律与玄学意义上的双重“覆盖”。金蝉脱壳?不,是更高级的“双生缠藤”,一荣未必俱荣,一损却必然通过那隐秘的嫁接点,传递致命的毒素与业力。
      这时,公寓的智能门禁发出轻柔的嗡鸣。一个访客被放行。
      来人走进光影中。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看似随意却价格不菲的亚麻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看人时总带着三分笑意,七分评估,像在掂量一件货物的价值。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古旧的翡翠扳指,扳指内侧似乎刻着极小的篆文,灯光下隐约是“效鹤”二字。
      “凡公子,这么晚还来扰人清梦?”金其原没回头,语气熟稔。
      被称作“凡公子”的男人笑了笑,声音温和悦耳,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训练的、能轻易让人放下戒备的磁性:“其原兄这里,能看到上海最早的天光,不来看看,岂不是辜负?”
      他走到酒柜边,自己倒了一杯,动作优雅。他是“秀逗”上粉丝千万的头部情感导师,账号“凡尘渡舟”,专门教人“洞悉人性,掌握关系”,课程售价惊人,门徒众多。线下,他是顶级私人会所的常客,身边总是围绕着渴望被他“点化”的男女,其中不乏名流富二代。他擅长用渊博的古典文学素养包装现代PUA话术,引经据典地教人如何“驯服”、“支配”、“利用”。
      但金其原知道,这位凡公子最核心的“魅力”,来源于一种更深层的东西。他记得第一次在某个隐秘沙龙见到此人时,对方即兴背诵了一段清末某著名“曲线救国”论者的文章,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带着一种沉浸式的、仿佛亲身经历般的感同身受,尤其是谈到“在强大对手之间周旋,保存并壮大自身实力之艺术”时,眼中闪过的光芒,绝非一个普通情感导师能有。
      后来金其原派人深挖过。凡公子原名当然不姓凡,祖籍广东,家世看似普通知识分子,但往上数代,族中曾出过在动荡年代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最终留下复杂历史评价的著名文胆与政客。那位先人最著名的形象,便是消瘦、苍白、戴着眼镜,以俊秀文笔和动摇不定的立场闻名,最终在历史书中定格为一个充满争议的、象征着某种脆弱、投机与悲剧感的符号。
      眼前的凡公子,无论外貌气质,还是那种擅长在各方之间精巧游走、以华丽辞藻掩饰真实目的、崇拜“弱者的生存智慧与反向掌控”的做派,甚至那枚刻着“效鹤”(鹤,在中国文化中常象征隐逸、清高,却也偶指“骑墙”、“观望”)的古扳指……都像是那个历史幽灵在新时代的精准投映。
      他是汪如鹤的转世吗?金其原不信轮回,但他相信某种气质的隔代遗传与历史情境的诡异复现。在这个需要新型“文胆”和“说客”的时代,一个拥有那般祖先血脉与精神特质的人,被某种力量重新推到台前,扮演起用话语和情绪驯化人心的角色,简直再合适不过。
      “东京那边,‘钥匙’应该快到位了。”凡公子抿了一口酒,状似随意地说,“那只总想噬主的‘鬼’,这次能老实吗?”
      金其原晃着酒杯,看着冰块折射屏幕的蓝光:“鬼就是鬼,喂不饱的。但他和我们,现在骨头缠着筋,筋连着脉。他想借我们的壳脱身,登更高的枝?可以。但前提是,先把佘山底下那潭死水,给我搅活了,把‘老祖宗’留下的‘压舱石’,完完整整地……搬出来。”
      他顿了顿,看向凡公子,眼神锐利:“你那套‘凡尘渡舟’的把戏,最近也收拢了不少‘水手’吧?关键时刻,需要他们‘同舟共济’的时候,可别掉了链子。”
      凡公子微笑,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光:“其原兄放心。说服的艺术,不在于真话,而在于让人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当‘真相’足够吸引人,船往哪里开,他们就会拼命往哪里划。”
      两人相视,无声地碰了一下杯。
      窗外,天际线泛起第一缕鱼肚白。
      数字金蟾在屏幕上依旧吞吐着光芒。
      古老的幽灵穿着现代的外衣,在顶级公寓里品尝着洋酒。
      新的时代,旧的剧本。
      只是演员和舞台,换成了代码、流量、加密货币,以及人心深处从未改变过的贪婪与恐惧。
      而手握“秀逗”这把新时代舆论重剑的金其原,和他身边这位深谙如何搅动人心暗流的“凡公子”,正静静等待着佘山之下,那被时光和阴谋共同掩埋的“压舱石”重见天日。
      那将不仅仅是财富。
      那可能是重启某个古老秩序的……密钥。
      另外一边
      千叶雄喜到位于市区的安全屋,一个不起眼的老式公寓顶层。房间内只有最简单的家具,窗户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他坐在桌前,台灯的光晕只照亮了面前摊开的笔记本和那张从黄万千描述中还原的、模糊的“金将军”老照片复印件。
      金。
      这个姓氏在舌尖滚动,带着铁锈与陈旧檀木的气味。他闭上眼,让记忆深处那些家族长辈偶尔提及的、关于中国近代史的隐秘碎片浮现出来。
      爱新觉罗。
      这个曾经统治华夏近三百年的王朝姓氏,在覆灭后,其庞大宗室分支为避祸,纷纷改汉姓。其中一支,改姓为“金”,取“爱新”(意为黄金)之意。另一支,改姓为“黄”,同样寓意尊贵。还有“罗”、“艾”、“王”等诸多改姓,隐入茫茫人海,但某些支系,从未真正放弃过对资源与影响力的隐秘掌控。
      那么,照片上这个肩章模糊的“金将军”,极有可能就是改姓后、凭借战功重新进入权力核心的遗脉代表。他的“遗产”,恐怕远不止金钱,更包括那张渗透多年的、由血缘和旧谊结成的人脉网络,以及对某些关键领域(比如军工、战略资源)的潜在影响力。
      千叶感到一阵眩晕。这不再是简单的间谍案或经济犯罪,这是一张跨越百年、混杂着失落王朝遗绪、跨国血缘、学术野心与巨额黑金的多维暗网。
      朱东东,这个大学教授,才是这张网最关键的编织者之一。他用学术光环掩盖政治投机,用家族血缘作为渗透工具,将满清遗脉、日本关系、现代资本、甚至前沿科技(他的时光研究)糅合在一起,试图在新时代的阴影里,重构一个由他血脉影响的、隐形的“共治结构”。
      他所图的,恐怕不仅仅是钱,甚至不仅仅是权。
      结合他那危险的“时光研究”……他是否在追求某种更恐怖、更超越时代的东西?比如,利用军费和他掌控的资源,去进行某种禁忌的时空实验?而虞家的非吸网络,李东京的意识科技,甚至安娜的古老萨满之力,都只是他棋盘上可供利用或排除的棋子?
      李东京想找到“金将军的遗产”,是否也是嗅到了这其中隐藏的、超越世俗权力的可能性?他想分一杯羹,甚至取而代之?
      台灯光晕下,千叶雄喜的脸色异常凝重。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李东京、和虞家的纠葛,已经是漩涡中心。
      现在看来,他们所有人,都只是漂浮在一个更黑暗、更古老的深渊表面。
      苏末晞和陈川拿到的钥匙,指向的恐怕不仅是罪证,更是打开这个深渊之门的其中一把锁。
      而持有这把钥匙的他们,已经成为所有潜伏在深渊中的目光,聚焦的靶心。
      他必须尽快联系上苏末晞他们。
      必须警告他们,他们以为握住的“真相”,其重量和危险性,远超想象。
      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触发一连串连锁反应,牵动那些隐藏在历史褶皱和血脉深处的、真正的巨兽。
      窗外,城市的夜空依旧被霓虹染红。
      但千叶知道,这片繁华之下涌动的,是比夜色更浓的、来自时光深处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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