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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井水 ...

  •   抱怨几句之后,太后凤眸扭转,直勾勾地看着底下这个被暖风熏得红扑扑的二侄子:“如今大哥死了,三弟无用,整个尹家怕是都得倚仗侯爷了。”
      尹奂希蹙眉咳了几声,生理泪挂在睫毛上,眼尾更显殷红:“娘娘,尹家全仗有娘娘在宫中操劳,奂希深感娘娘大恩。”
      尹太后本就爱美男,这位虽然是自己亲侄子,红了眼也别有一番风味。昌宁帝英年早逝,她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正是风情万种的年岁。云烟升腾,太后娘娘雾里看花,参杂了别样情愫的母爱促逼她起身,绰约婀娜地扑向尹奂希。
      尹太后厚重的熏香袭来,尹奂希鼻腔更是难受得紧,掩面咳得花枝乱颤:“姑母勿怪。”
      往日里病怏怏的侄子染上颜色后竟也如此勾人,尹太后还待继续动作,暖榻方向传来物件破碎的声音。
      原来是柳望趁着尹太后缠住尹奂希,自己摸摸索索地想要起身离开时,宽大异常的青色云袍蹭倒了一只玻璃盏。
      尹太后不复娇嗔,尖叫了一声:“柳望!”
      柳望被她尖锐的声音吓得打了个颤,又默默蹲下去捡拾碎玻璃片,雪白的指尖顿时渗出鲜血。
      “别让他再去抓那些碎渣滓!”
      得了娘娘旨意,一旁的宫女才三两个上前,拉柳望的拉柳望,捡碎片的捡碎片,还有人及时翻出止血的蒲黄炭。
      尹太后此时正攀着尹奂希的胳膊,尹奂希也顺势微微揽着她,一双满含秋水的眸子在太后和柳望之间来回打转。太后面色一赧,最后伸手在他臀肉上掐了一把:“今日侄儿先回去吧,你可得等着哀家下次来唤你。”
      尹太后留下一个提着裙摆头也不回的窈窕背影,尹奂希告了声罪,倒退着离开了长乐宫。
      “哗——”一股清冽的凉风毫无预兆地迎面扑来,像一盆掺了冰渣的水,从尹奂希微张的毛孔里猛地灌了进去。
      他搓了搓还发烫的脸,又嫌恶地动了动被捏的屁股蛋,径直朝宫外走去。
      由于转道去了长乐宫,尹奂希也不好再去搭御车,等到他一脸阴郁地走出宫门,褚立立已经带着侯府的车驾在外等着了。
      尹奂希这才发现自己牙关一直死死咬着,见到熟悉的人才松了口气。
      褚立立眼前一亮,笑着前来扶他:“侯爷。”
      尹奂希摆摆手,用力地抓了抓褚立立的手掌:“查查太学那个柳望是什么来头。”
      马车动起来,尹奂希窝在褥子里,透过翻飞的车帘向外看。到某处岔路口时,车厢里传来声音:“去格物院。”
      尹伯衍中毒出事那天,太学里每个人都在羽林军和虎贲军手下筛过一遍才罢休。往后几天,众人对这件事的讨论几乎压过了柳望和揭含楚最后打那一场的风头,对两位当事人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不过同师门的二位师兄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揭含楚依旧背着八面剑哐当哐当地走进博士舍。
      身后一阵阴风带上了门,蔡春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堵住了他的退路。唐遗爱也从案牍中抬头逼视他。
      揭含楚双手合十,绽放出露八颗牙齿的甜甜微笑:“师兄啊,有事好商量,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谁说要打你了?”唐遗爱搁下笔,示意他坐对面来。
      蔡春也适时阴恻恻地笑起来:“呵呵呵呵呵呵我们也打不过小师弟了。”
      揭含楚硬着头皮走过去,把剑往地上一扔,在巨响中乖巧地坐下来:“俗话说长兄为父,子不教父之过,师兄们若是打我那也是小惩大诫。”
      气氛可疑地凝固了。
      平白多了一个大儿子,唐遗爱一句话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小师弟才气灼人,这样的俗语张口便来。”
      揭含楚观察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这是我从尹大人那儿听来的。”反正尹奂希已经抄了那么多名人名言,再多加几句也不算辱没了他的圣名。
      “你和尹奂、尹大人就那么要好?”唐遗爱终于舍得正眼看他,只是那双一贯沉稳的眼睛多了十分的担忧,“你在校考上出类拔萃,想必早晚会有官员招你至麾下。你可知现下京中哪家手中兵权最大?顺安伯尹步真掌羽林骑,永宁侯尹奂希掌虎贲军,与尹家交好的魏家掌卫尉,就算去了一个国公爷,尹家也倒不了。”
      “师兄关心我。”揭含楚垂着眼,似乎知道自己错了。
      唐遗爱果然吃软不吃硬,硬邦邦地“嗯”了一声,没忍住又批了他一句:“以后你离尹家的人远一点,别什么时候惹祸上身了都不知道。”
      小爱师兄就这样叨叨了整个上午,小春师兄不知何时已经站着睡着了。揭含楚硬撑着眼皮,脑袋时不时点一下表示自己还在听。
      等到揭含楚下午偷摸着来到格物院时,尹奂希正和衣窝在太师椅里睡着。
      揭含楚见尹奂希向来不必通传,向万运来打过招呼后,他按着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然后……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一曲《精忠报国》荡气回肠,尹奂希醒来时感觉自己睡过了一个大课间。
      熟睡着的尹奂希一个激灵。
      “……正好北边还有匈奴,我找个机会把你发配去朔北郡好好纵横二十年。”尹奂希被强制吵醒的眼神不甚清明,嘴巴却挺利索。
      朔北郡……唔,岂不是比上党还要靠北,也不知道云思勉的马儿养得怎么样了,收到信了没?
      揭含楚想入非非,尹奂希却一阵莫名:“你还真想去戍疆不成?这些日子你先别想着戍疆的事,我过几日带你入宫去见陛下。”
      等等,怎么忽然扯到要去见小皇帝了?揭含楚心中警铃大作:“干、干什么?”
      尹奂希觉得面露谨慎的揭含楚十分有趣,眼尾像狐狸一样向上扬起,看似乖张跋扈,实则虚张声势,生出了一股逗弄之心:“没什么,陛下见你武艺高强,身边正缺一个……”
      “……带刀侍卫?”
      “中常侍。”
      饶是知道尹奂希是在开玩笑,揭含楚还是下体一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揭含楚的表情实在有趣,尹奂希不舍地记下他转瞬即逝的惊讶,也正色道:“陛下自小无玩伴,正好你年纪合适,入宫陪他玩一玩也无妨。”
      这样一来,你揭含楚也和我尹奂希板上钉钉地勾搭上了,日后想跑也没那么容易。
      揭含楚兀自思索着,尹奂希也不急,倒上一杯热茶捧在手中取暖。
      “敢问陛下……”揭含楚斟酌了一下用词,“贵庚?”
      揭含楚想得更复杂,小学生和中学生能一样吗?在校考时隔那么老远才能看见一个瘦削人形,那能分辨出具体年龄?这里面的门道大着呢!
      “陛下出生在昌宁十年冬,今年应是九岁。”
      揭含楚愣了一下,一些不太美好的记忆突然从他尘封的大脑中涌现。
      昌宁十年冬……他父母双亡。
      他抓着桌上的茶杯猛饮了一口,尹奂希尚未来得及阻拦,滚烫的茶水冲击着揭含楚的口腔,最后让他张牙舞爪地给吐出去了。
      “你脑子里想什么呢?刚烧出来的水你也摸不出烫不烫?”尹奂希看他这股失神落魄的样就气不打一出来,忙叫万运来去院中打井水,“你要是不乐意入宫陪小孩玩,我还能硬绑着你去不成?”
      揭含楚知道他想岔了,自己的反应也确实不像话,急急应着:“没有不乐意。”
      哪怕天子只是个傀儡呢?他千里迢迢从舂陵入京要的不就是混入达官贵人吗!
      “你就这么乐意?”尹奂希话音一转,横竖都话头都让他堵回去了。
      揭含楚哑然,不知道他这又是在闹哪样,嘴唇张张合合,最终败下阵来。
      尹奂希傲娇地出了口气。
      这时万运来回来了,双手端着一只小陶碗:“这水中有些沉淀,但都是刚打上来的井水,三公子若是嫌弃的话我去拿个勺子挑出来。”
      “多谢万哥,不碍事的。”揭含楚伸手将碗接过来,清澈的水底确实如万运来说的那样有几块水垢。
      就是这水垢怎么有些发绿?
      揭含楚怀疑是光线问题,端着水碗往院里走,在自然光线下水垢更加青绿,还隐隐带些蓝色。
      尹奂希也察觉到异常,拿过碗自己看着:“这水有什么问题吗?”
      揭含楚神色凝重:“让工匠们都别喝井里的水了,我怀疑水里被下了些东西。劳烦万哥去我家找一位叫邱一禾的年轻人,让他带着医箱过来一趟。”
      万运来茫然地接过指令向外跑去,揭含楚又叫住了他,后面的话让他略有些难以启齿:“你就说是‘肥三公子’找他,他会跟你来的。”
      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邱一禾还未至,格物院中就有两个工匠呕吐腹泻不止。尹奂希二人赶过去时,出事的工匠已是面色青紫,四肢痉挛,陷入痛苦的昏迷。
      “他们中毒了!”揭含楚一阵后怕,觉得这症状有些眼熟,似乎和在上洛遇到的情况一样。
      尹奂希的脸却比中毒的工匠还要绿:“你刚刚也喝了水是不是?”
      揭含楚嘴里被烫破了皮,囫囵着说:“我没咽下去。”
      万运来办事利落,骑马载着邱一禾冲进格物院。邱一禾下马时腿还是软的,看到揭含楚以及他身前倒下去显然不太妙的两个人,忙不迭又提着箱子小跑过去。
      邱一禾瞧到尹奂希也在时,灵活地拐了个弯跑到揭含楚另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什么情况?”
      揭含楚把那个水碗拿给他看。
      邱一禾一看见那些青绿浅蓝色的沉淀就惊呼道:“这是铜绿!水里被下了砒霜!”
      尹奂希拦住了邱一禾蹲下查看工匠的动作:“先给揭含楚看看,他含了一口水但没咽下去。”
      邱一禾大惊失色,又是摸脉门又是翻看口腔。除了上颚掉了几块皮,并没有中毒的迹象,不过他还是摸出一颗古怪丹药递给揭含楚,盯着他吃下。
      这时邱一禾才打开箱子给地上的两人施针封穴,延缓毒性蔓延。
      虽然邱一禾对医理无感,但好歹也是跟着祖父混了十来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再说认穴位更是基础中的基础,要是这都不会,邱一禾都没脸说自己是医传世家。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邱一禾还是要求再多请一位郎中前来。尹奂希哪能不应,万运来还没多喘几口气,又套上马飞奔而去。
      做到这个份上,还是有一个工匠因脱水过多,不治身亡。
      尹奂希的面色从一开始就没好看过,他自己出钱厚葬了这位工匠,给他家人也发了抚恤金。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一拳砸在八仙桌上。
      “还得把井给封了,后面一段时间院里的吃用都不能用井水。”揭含楚也神色肃穆,毕竟是一条人命。
      尹奂希也不知听没听见,保持着这个姿势默默静站许久,自言自语道:“先下手为强……我且等着吧。”
      等待的时间也不算太长,仅仅过去四天,顺安伯尹步真征召柳望入羽林骑的消息不胫而走,柳望的身份也被褚立立打探明了:“大人,柳望父祖三代乃是弘农上洛人士。”哼哼,我去太学一查档案就出来了,大人派我调查柳望简直是大材小用!
      尹奂希对这个结果有些惊讶,暂且柳望的事搁置了。
      翌日,永宁侯尹奂希携揭含楚入未央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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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从50章起暂停更新,明年1.1日会恢复日更!!!请读者宝贝们多多支持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