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87、第八十七章 苍云寻踪

　　悦来居内，烛火摇曳。

　　慕容清羽盘膝坐在榻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正运功调息，疏导着与赵贲对掌时受创的经脉。墨桓的伤势稍轻，已自行处理妥当，正警惕地守在窗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苏晚晴焦急地在一旁等候，见慕容清羽缓缓收功，睁开双眼，连忙递上一杯温水，关切地问道：“清羽，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内力有些震荡，调息片刻便好。”慕容清羽接过水杯，目光沉凝，“赵贲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不在三叔之下。若非陈望之及时出现，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他将夜探书院的经过，尤其是密室中的发现以及陈望之最后的提示，详细告知了苏晚晴。

　　“青蚨信物，静水流深，听松阁……”苏晚晴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所以，那封至关重要的密信，就藏在城西三十里外的苍云山听松阁？陈山长冒险告诉我们这个，看来是选择了相信我们，或者说，是相信那枚‘青蚨’铜钱代表的含义。”

　　慕容清羽从怀中取出慕容渊给的那枚看似普通的铜钱，在灯下仔细端详。铜钱的背面，确实刻着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虫形图案，正是传说中的“青蚨”。

　　“三叔将此物交给我时，只说是关键时寻人之用，没想到，竟是与李太傅留下的线索对应。”慕容清羽心中对那位深谋远虑的堂叔更多了几分敬佩，“听松阁……我们必须尽快去一趟。赵贲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一定会加紧盯防静心园和明德书院，甚至可能猜到我们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你的伤……”苏晚晴担忧道。

　　“不妨事，赶路无碍。”慕容清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气息已然顺畅许多，“事不宜迟，我们天亮就出发。陇安郡不能再待下去了，赵贲随时可能进行全城大搜捕。”

　　他看向墨桓：“安排我们的人，分批撤出陇安郡，在城外预定的地点汇合。我们三人，直接前往苍云山。”

　　“是！”墨桓领命，立刻出去安排。

　　慕容清羽又对苏晚晴道：“晚晴，收拾一下，我们轻装简行。苍云山情况不明，需得万分小心。”

　　苏晚晴用力点头：“我明白。”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城门刚开。
　　慕容清羽（沈羽）、苏晚晴（苏文）和墨桓（护卫打扮）便随着最早一批出城的人流，混出了陇安郡。他们骑着普通的驮马，背着行囊，看起来与寻常赶路的行商无异。

　　一出城门，三人便打马扬鞭，沿着官道向西疾驰。走了约莫十余里后，便拐入了一条通往苍云山的偏僻小路。

　　苍云山并非什么名山大川，只是陇安郡西面一片连绵的丘陵山脉，山势不算险峻，但林木茂密，路径错综复杂。听松阁并非什么著名的景点，甚至在地图上都难觅其踪，若非陈望之指明，外人绝难找到。

　　三人弃马步行，按照粗略的方位，在山林中穿行。墨桓精通追踪与野外生存，在前方引路，慕容清羽和苏晚晴紧随其后。

　　山林寂静，只有鸟鸣虫嘶和风吹过松林的涛声。越是深入，人迹越是罕至。

　　“公子，根据陈望之所说的方位和距离，听松阁应该就在这片山坳的深处。”墨桓指着一处被浓密松林覆盖的山谷说道。

　　慕容清羽凝目望去，只见山谷幽深，松柏叠翠，隐约可见飞檐翘角的一角从林梢探出，若非仔细察看，极易忽略。

　　“靠近时需加倍警惕。”慕容清羽低声道。李崇明将密信藏于如此隐秘之地，绝不会毫无防范。

　　三人收敛气息，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向山谷内潜行。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此地的清幽与古意。空气中松香弥漫，令人心旷神怡。

　　穿过一片茂密的松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小巧而精致的阁楼，依着山势，建在一处突出的巨大岩石平台之上。阁楼通体由古朴的木材搭建，共有三层，飞檐斗拱，造型雅致，与周围的松林山石浑然一体。阁楼匾额上，写着三个苍劲古朴的大字——**听松阁**。

　　阁楼周围静悄悄的，不见人影，只有松涛阵阵。

　　慕容清羽目光扫过四周，并未发现明显的守卫或机关痕迹。但他不敢大意，示意墨桓和苏晚晴留在原地警戒，自己则缓步向阁楼走去。

　　他并未直接推门，而是先绕阁楼一周，仔细观察。阁楼门窗紧闭，落着薄薄的灰尘，似乎久未有人至。在阁楼后方，他发现了一处小小的泉眼，泉水汩汩流出，汇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溪流旁立着一块光滑的巨石，石上似乎刻有字迹。

　　慕容清羽走近一看，只见巨石上刻着两行诗句：

　　**“静听松涛观云起，**
　　**水流石上悟道心。”**

　　诗句的落款处，赫然刻着四个小字——**“静水流深”**！

　　又是“静水流深”！与明德书院那方古砚上的刻字一模一样！

　　慕容清羽心中一动，目光落在了那句“水流石上悟道心”上。他蹲下身，看着那清澈的泉水从石上流过……“水流石上”……

　　他伸出手，试探着去触摸那块被泉水常年冲刷的巨石表面。手指触及之处，冰凉湿润。他仔细摩挲着，忽然，在巨石底部一个被水草半遮掩的地方，感觉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岩石质感的凸起！

　　那凸起形状圆润，大小……正好与一枚铜钱相仿！

　　慕容清羽立刻取出那枚“青蚨”铜钱，小心翼翼地将其按在了那处凸起之上。

　　严丝合缝！

　　就在铜钱嵌入的瞬间，身旁的阁楼底层，靠近基座的一块看似与墙体融为一体的石板，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随即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机关！入口果然在这里！需要“青蚨”信物和“静水流深”的暗语（诗句）共同触发！

　　慕容清羽心中一阵激动，他收起铜钱，对远处的墨桓和苏晚晴打了个手势。

　　两人迅速靠近。

　　“入口找到了。”慕容清羽低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我先进去，墨桓守在入口，晚晴，你在外策应。”

　　“小心！”苏晚晴叮嘱道。

　　慕容清羽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矮身钻入了那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 short 石阶，走下去后，是一间不大的石室。石室内没有窗户，只有顶壁镶嵌着几颗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夜光石，提供着昏暗的光线。

　　石室中央，只有一个简单的石台。石台上，端放着一个紫檀木长盒。

　　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慕容清羽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个紫檀木盒上。盒子做工精细，上面没有锁，只有一个小小的卡扣。

　　他伸出手，轻轻打开了卡扣，掀开了盒盖。

　　盒内，铺着明黄色的绸缎，绸缎之上，静静地躺着一封已经泛黄的信笺。信封之上，没有任何署名。

　　慕容清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将那份信笺拿了起来。触手的感觉，是岁月沉淀下的脆弱与厚重。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信笺抽出，展开。

　　信纸上的字迹，与他之前在明德书院密室看到的李崇明手书一致，只是这封信的内容，更为简短，却字字千钧，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信上只有寥寥数行字：

　　“臣，前宫禁副统领王峥，泣血顿首：承平二十三年腊月初七夜，太子煜宸，密令臣窃传国玉玺，伪制痕迹，构陷贤王。事毕，赐金灭口。臣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特留此书，藏于……（此处字迹被小心翼翼地用另一种墨水修改过，变成了‘听松阁’），以待天日。若得见天日，望持此信，公之于众，以正视听，肃清朝纲！臣，死而无憾！”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下面盖着一个鲜红的指印，以及一个模糊的、似乎是匆忙间盖下的副统领印鉴的痕迹！

　　慕容清羽拿着信纸的手，因极度激动而剧烈颤抖起来！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了头顶！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这封密信，清清楚楚地记录了萧煜宸是如何指使宫禁副统领王峥盗窃玉玺、构陷贤王（这很可能是当年与萧煜宸争夺皇位的对手）的全过程！这是萧煜宸**弑君篡位**（先帝之死很可能与此相关）最直接的铁证！

　　十七年的冤屈，慕容家数百口的鲜血，父亲母亲的含恨而终……一切的根源，都源于这封信所揭露的惊天阴谋！

　　仇恨、愤怒、沉冤得雪的激动……无数种情绪如同狂潮般冲击着慕容清羽的心神，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攥着那封轻飘飘却又重逾山岳的信纸，琉璃色的眼眸中，瞬间布满了血丝，泪水混合着滔天的恨意，几欲夺眶而出！

　　就在他心潮澎湃，难以自已之际，石室入口处，突然传来了墨桓急促而压抑的警告声：

　　“公子！有大批人马围上来了！是血狼营！”

　　慕容清羽猛地抬头，眼中的泪意瞬间被冰冷的杀意取代！

　　赵贲！他竟然真的追到了这里！

　　他迅速将密信小心翼翼折好，贴身收藏，合上紫檀木盒，将其放回原处（避免留下明显痕迹），身形一闪，已冲出石室。

　　“情况如何？”慕容清羽沉声问道，与墨桓、苏晚晴汇合。

　　墨桓脸色凝重：“人数不少，至少五十人，装备精良，呈扇形包围过来，距离不足百丈！我们被发现了！”

　　慕容清羽目光扫过周围的地形，听松阁位于平台，易守难攻，但同样也容易被围困。

　　“不能硬拼，必须突围！”他瞬间做出决断，“墨桓，你带晚晴从侧面密林走，我来引开他们！”

　　“不行！”苏晚晴立刻反对，“你身上有伤！要走一起走！”

　　“听话！”慕容清羽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密信在我身上，我是他们的首要目标！你们先走，我自有办法脱身！在预定汇合点等你们！”

　　他深深看了苏晚晴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的嘱托与不舍，但更多的是不容反驳的决绝。

　　说罢，他不等苏晚晴再反对，猛地拔出软剑，身形一纵，竟主动向着血狼营包围而来的方向冲了过去！同时运足内力，发出一声长啸：

　　“赵贲！慕容清羽在此！想要密信，就拿命来换！”

　　声震四野，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在那里！追！”远处传来赵贲冰冷嗜血的命令声。

　　大量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如同潮水般向着慕容清羽的方向涌去。

　　墨桓一咬牙，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拉住还想冲出去的苏晚晴，低喝道：“苏姑娘，走！别让公子的牺牲白费！”

　　苏晚晴看着慕容清羽决然离去、瞬间被林木遮挡的背影，泪水终于汹涌而出，但她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用力一抹眼泪，转身跟着墨桓，向着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疾奔而去。

　　苍云山中，松涛依旧，却已弥漫开浓重的血腥与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