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67、第六十七章 朔风夜行（上）

　　朔风城，如其名，是北疆直面风沙与寒流的第一道门户。时值深秋，城外的旷野上已是一片枯黄，凛冽的北风卷着砂砾，昼夜不停地拍打着斑驳的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慕容清羽与墨桓，以及三名精干的“暗影”组成员，如同五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在关闭城门的前一刻，凭借着伪造的商队文书和恰到好处的银钱打点，混入了这座充斥着边塞粗犷与戒备气息的城池。

　　城内与墨城的井然有序截然不同。街道上行人匆匆，多是身着皮袄、面容被风霜刻蚀的边民和商贾，空气中弥漫着牛羊膻气、尘土以及一种隐隐的紧张感。巡逻的士兵小队明显增多，盔甲铿锵，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过往行人，尤其是在一些重要的官署和富商宅邸附近。

　　他们没有前往任何已知的墨城据点，而是在城内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处位于贫民区边缘、早已废弃的土坯院落。这里蛛网遍布，尘土厚积，却是墨卫在朔风城最隐秘的安全屋之一，入口隐藏在灶台下的地窖里。

　　地窖内空间不大，但干净整洁，储存着清水、干粮和一些必要的武器、药物。一盏豆大的油灯提供了微弱的光源，映照着几张沉默而坚毅的脸。

　　“根据最新情报，周文焕已确定会参加明晚‘四海通’的珍宝鉴赏会。”墨桓压低声音，再次确认行动计划，“我们的人已经混进了商会负责筹备的仆役中。这是商会后院的布局图，以及周文焕预定会使用的更衣间位置。”

　　一张绘在羊皮上的简图在油灯下铺开。慕容清羽凝神细看，将每一个转角、每一处可能的视线盲区、甚至巡逻守卫换岗的大致时间都刻入脑中。

　　“行动的关键在于时机和速度。”墨桓的手指点在更衣间的位置，“我们必须在他进入更衣间，护卫守在外面的短暂窗口期内动手。‘暗影’会同时解决掉外面的两名贴身护卫，并制造小范围的混乱吸引其他守卫的注意。慕容公子，你只有不到十息的时间。”

　　十息。制服目标，并且不能发出太大动静，还要将其悄无声息地带离现场。这对时机的把握和身法的要求极高。

　　慕容清羽点了点头，目光沉静。他演练过无数次，模拟过各种突发状况。体内平稳流转的内息，让他对完成这次任务有着充足的信心。

　　“撤离路线呢？”一名“暗影”成员问道。

　　“第一条，原路返回，穿过商会后巷，进入预定的民宅换装。第二条，万一暴露，强行突破西侧围墙，进入相邻的染坊，利用其复杂的地形和大量悬挂的布匹作为掩护。第三条，最危险，但可能最出乎意料——潜入商会内部连通的地下酒窖，从另一条废弃的运货通道离开。”墨桓清晰地解释道，“具体采用哪条，视情况而定。接应点在三号安全屋，记住暗号。”

　　众人默默记下所有细节。地窖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风声。

　　“都去休息，养精蓄锐。”墨桓最后说道，“明晚子时，准时行动。”

　　慕容清羽靠坐在冰冷的土墙边，闭上眼睛，却没有立刻入睡。他再次在脑海中推演着明晚可能发生的一切。周文焕的模样、步态、甚至资料中提及的他紧张时会下意识捻动佛珠的小动作，都一一浮现。这不是他第一次执行危险任务，但这次不同，这是他伤愈后的第一次行动，也是直面仇敌阵营核心人物的第一次交锋，更是向慕容渊证明自己“砺刃”成果的一战。

　　他不能失败。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入口处传来三长两短的轻微敲击声，是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同伴发出的安全信号。

　　一夜无话。

　　翌日，朔风城似乎与往常并无不同，但慕容清羽却能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的那份紧张感似乎又浓重了几分。街上的巡逻队更加频繁，甚至可以看到一些身着便装、但眼神精悍、步履沉稳的生面孔在四处走动，显然是“血狼营”的暗探。

　　“四海通”商会所在的街区，更是被无形中加强了监控。

　　夜幕，在一种外松内紧的氛围中，缓缓降临。

　　“四海通”商会后院，张灯结彩，丝竹管弦之声隐隐传来，与外面清冷肃杀的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场看似普通的富豪乡绅之间的私密聚会，即将开始。而一场精心策划的抓捕行动，也如同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蛇，亮出了獠牙。

　　慕容清羽换上了一身商会低级仆役的灰布短褂，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遮掩了过于出色的容貌和那双独特的眼眸。他低着头，混在往来穿梭的仆役之中，手中托着盛放点心的漆盘，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院落的每一个角落，锁定着那个预定的目标位置——位于后院僻静处，独立的一间精舍，那里，将是钦差副使周文焕暂时休憩更衣的地方。

　　他能感觉到，墨桓和其他“暗影”成员，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散布在这片繁华之地的各个关键节点上。

　　子时将至。
　　丝竹声越发婉转，宾客的谈笑声也达到了高潮。
　　慕容清羽的心跳平稳而有力，他调整着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一个真正的、毫不起眼的仆役。

　　他在等待。
　　等待那个决定性的信号。
　　等待利刃出鞘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