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柳·深宫锁清秋》》野麦芒

40、第四十章 微光渐明与情愫深种

　　那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那一下微弱却真实的睫羽颤动，如同在死寂的冰原上投下的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房间内所有人眼中几乎熄灭的希望。

　　老大夫立刻俯身，手指再次精准地搭在慕容清羽的腕脉上，凝神细察。赵青则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盯着主子那张依旧苍白却仿佛褪去了一丝死气的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期待中缓缓流淌。慕容清羽的呼吸似乎不再那么灼热急促，变得稍微绵长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是令人心慌的游丝。他紧锁的眉头，也在无意识中微微舒展了少许，仿佛那纠缠不休的梦魇和剧痛，终于被一股清冽的寒意稍稍逼退。

　　“有效！药起效了！”老大夫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收回手，眼中满是惊叹，“好霸道的药性！好精准的方子！那冰魄寒玉髓未能寻得，药力虽打了折扣，但这百年雪莲芯的清心涤热之效，已然护住了他的心脉，将那邪毒高热压制了下去！只要高热能退，伤口不再恶化，性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暂时保住了！

　　这五个字，如同天籁，让赵青紧绷欲裂的神经骤然一松，他几乎要虚脱地坐倒在地，连忙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红了。他看向床榻上气息渐稳的主子，又望向隔壁房间的方向，心中对那位拼死带回药引的苏姑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敬意。

　　“接下来仍需万分小心。”老大夫冷静下来，郑重叮嘱，“药力正在与体内邪毒抗衡，此时最忌惊扰。需保持安静，继续用温水擦拭辅助降温，待他自然苏醒，再进些流食。切记，万不可再让他情绪激动，牵动伤势。”

　　“是，是！谨遵医嘱！”赵青连声应下，立刻安排人手轮流值守，务必保证主子的绝对安静。

　　而隔壁房间，昏迷中的苏晚晴也并不安稳。她深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一时是慕容清羽浑身是血地倒在雪地中，一时是王公公那阴鸷冷笑的脸，一时又是太医院那惊心动魄的追逐。她眉头紧蹙，额上渗出冷汗，口中不时发出模糊的呓语：“清羽……快跑……药……药……”

　　守着她的婆子心疼地叹息，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擦拭她的额头和手脚。直到天光大亮，苏晚晴才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猛地坐起：“清羽！”

　　“姑娘醒了！”婆子连忙扶住她，“姑娘放心，慕容公子……他高热退了，性命无碍了！”

　　“真的？”苏晚晴一把抓住婆子的手臂，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都在发抖，“他……他真的没事了？”

　　“千真万确！赵先生让老身告诉姑娘，公子脉象已稳，只是还未苏醒。姑娘您自己也伤得不轻，快躺下歇息……”

　　苏晚晴哪里还躺得住？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忘了脚踝的重伤，脚尖刚一沾地，钻心的剧痛便让她痛呼一声，险些栽倒。

　　“姑娘！您的脚！”婆子惊呼。

　　苏晚晴这才注意到自己肿胀不堪、包裹着草药的脚踝，以及身上各处传来的酸痛。但这一切，在得知慕容清羽脱险的消息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她固执地摇头：“我没事，我要去看他。”

　　婆子拗不过她，只好搀扶着她，一步一挪地来到慕容清羽的房间。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静谧而安宁。慕容清羽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但那种令人心悸的死灰色已经褪去，呼吸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

　　苏晚晴在婆子的搀扶下，轻轻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坐下，生怕惊扰了他。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轻柔地拂过他微凉的额角，将那几缕被汗水濡湿的墨发拨开。感受着他平稳的呼吸和正常的体温，一直悬在万丈高空的心，终于缓缓地、踏实地落回了原处。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喜悦的、释然的泪水。她握住他放在身侧的手，他的手依旧没什么力气，冰凉，但她却觉得无比温暖和安心。

　　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守着他，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他脸上，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担忧、恐惧和分离都弥补回来。阳光透过窗纸，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劫后余生、静谧相依的画面。

　　赵青轻手轻脚地进来，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默默将准备好的清粥小菜放在桌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清羽的睫羽再次颤动起来，比之前那次更加明显。他的手指在苏晚晴的掌心微微动了一下。

　　苏晚晴立刻察觉，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他。

　　他的眼皮艰难地挣扎着，最终，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琉璃色的眸子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映着从窗口透入的天光，如同蒙尘的宝石。他似乎花了些时间，才适应了光线，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床边那张布满泪痕、写满了担忧与期盼的苍白小脸上。

　　“……晚……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极其微弱、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只是两个字，却让苏晚晴的眼泪落得更凶。她用力点头，哽咽着应道：“是我，清羽，是我……你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慕容清羽似乎想摇头，却牵动了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看着她的眼泪，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庆幸，更有深不见底的心疼与愧疚。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明显行动不便、肿胀的脚踝上，还有她脸上、手上那些细小的刮伤。他记得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是她决绝离去的背影。他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拖着这样的伤，从那个龙潭虎穴里，为他夺回了这一线生机。

　　“……你的……脚……”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

　　“我没事，只是扭了一下，养几天就好了。”苏晚晴连忙擦去眼泪，努力挤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你看，你不是也好好的吗？我们都还活着，这就够了。”

　　慕容清羽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她吸进去。他动了动那只未受伤的手，想要抬起，却没什么力气。苏晚晴会意，连忙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心。

　　他紧紧握住，虽然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珍视。千言万语，似乎都融在了这无声的紧握之中。

　　“……对不住……”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又让你……为我涉险……”

　　苏晚晴摇头，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没有对不住。是你先为我挡下了所有危险。清羽，我们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不是吗？”

　　慕容清羽凝视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无保留的深情与坚定，心中那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温暖的泪水彻底融化。他何其有幸，在这污浊冰冷的世间，能得此一人，生死相随。

　　他用力回握住她的手，琉璃色的眸子里，漾开一抹极浅、却极其真实的温柔波光，如同春风吹过冰湖。

　　“……是。”他轻轻应道，声音虽弱，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然，“再也不分……彼此。”

　　阳光静静流淌，室内药香氤氲。两人双手交握，目光纠缠，无需更多言语，所有的恐惧、艰辛、痛苦，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彼此眼中清晰可见的深情与庆幸。

　　他还活着，她在他身边。

　　这，便是此刻，最好的结局。

　　然而，在这温情弥漫的时刻，客栈外，京城之中，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萧煜宸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