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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降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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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虞位于中洲大陆的南部,是慕容氏的底盘。而这打铁镇位于天虞东南侧,坐落在一座名为“行铁山”的山脚下。镇上住着百十来户人家,世世代代以打铁为生,“打铁镇”也因此而得名。打铁镇距离主城天虞城甚远,穷乡僻壤加之远离主道,过往之人少而又少,使得此镇上的人几乎与世隔绝。
这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平静祥和,直到一个外乡人的到来……
“那是一个肤若凝脂,相貌卓绝的绝色女子……”街边的茶摊上,一个老人微微低头看了一眼这一圈围坐的小孩,脸上故作神秘,只见他们都不自觉的张着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听得入迷……
一旁人的人嗤笑,“哟,刘老儿,又开始用你那老套的故事忽悠小孩儿呢。”
这刘老儿是这村子里的老人了,原是镇上的富贵子弟,后嗜赌成性而至家道中落,妻儿不愿跟着他继续受苦,便写了和离书回娘家去了。如今孤家寡人一个,平日里就爱拄着那个拐杖到处溜达,喝喝小酒听听曲儿,过着有一顿没有一顿的日子。此时他不知道是没听见那男子的话,还是不想理会,只是继续说着。
见那刘老儿不理自己,那男子自讨了个没趣,嘴上却还是讥讽道,“切,说的跟真的一样,也就这帮小孩爱听……”
坐他对面的女子瞪了他一眼,“行了,少说两句,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刘老儿所说的故事真真假假已无从考证,但很多年前的打铁镇,确实来了一位外乡人。
那是一名身怀六甲的貌美女子,一来到此处,便出手阔绰的购置了山坡上的一座宅子,自此住下了。
那女子平日里足不出户,只在院门前晒晒太阳。那宅子坐落半山腰离村里尚有一段距离,且平日里几乎嫌少人去那处,自而相安无事。直到某天一村民经过时得以一见,顿时惊为天人,叹为神女。
此人下山后在茶楼酒肆说起此事,惹得众人好奇不已,都想看看是不是确有其事。当即结伴同往,回来后又无一不赞叹那女子的容貌。
一个年纪轻轻的妇人,无依无靠,又姿色卓绝,很快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镇上的单身汉,有事没事便去山上闲逛,后更是演变成以见到那妇人的容貌为傲,成为了吹嘘的资本。久而久之,镇上的妇人便坐不住了,不仅不售卖吃食给她,还联合一气的去往宅子门口,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骂。那妇人却也不急,只是不再如同往常一样,搬着凳子在门口晒太阳,大宅的门子也关上了。
偶尔有人路过瞧见里面的光景,也不见那妇人人影。
渐渐的,关于这女子的来历越传越邪乎。有人说她是逃难而来的花楼女子,腹中的孩儿是个官大人的孩子;有人说她是妖,曾经撞见过她血盆大口,口吃人心……
王林是山上小庙的和尚,也是唯一的一个和尚,是老主持从林间捡回来的。因老主持姓王,故而取名为王林。
王林可是镇上出了名的老好人,平日里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和善的笑容。
“哼,说好听点是良善,说不好听点,就是蠢。”镇上开煎饼店的老张锐评道,“你见过有人将自己的吃食分给流浪汉,自己却饿晕在田埂上吗?”
王林见那妇人身怀六甲独身一人,又平白遭此恶意,心中过意不去,时常会敲开宅子的后门,将化缘来的瓜果蔬菜分予些给那妇人。
因怕落人口舌,又无故添一些流言,每次王林都是傍晚时分,将菜什放在门口,敲三声门,便离去。
如此一送,便是三个月。
一日,王林刚敲完门准备离开,脖子上挂着的佛珠却突然崩裂,珠子四散了一地。王林愣神了一会儿,正准备弯腰去捡,只听见身后“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开了一条小缝。透过门缝,王林看见了一张绝艳的脸,一时间呆愣半晌才匆忙低下头,鞠了一躬,随即道“阿弥陀佛。”
王林虽然没有修灵天根,亦是佛法浅薄,但常年相伴与青灯古佛处,佛缘也不浅。他瞧着这位女施主,眉目之间不似常人,印堂有些发黑,不是长命之兆。
那妇人早已显怀,艰难的支着身子做了一个揖,“主持大师,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女施主言重了。”王林双手合十,颔首道,道了句阿弥陀佛。
那妇人欲言又止,最后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主持大师,我有一事欲求你,望大师心怀慈悲之心能帮帮我。”言语恳切非常,说着就准备跪下来。
王林大惊,连忙上前一步将人扶了起来,手中佛珠转个不停,连连道,“阿弥陀佛,施主有何难处,若是贫僧能帮上忙,吾当定尽力而为罢了。”
那妇人眼中含泪,摸了摸早已高高隆起的肚子,脸上一脸慈爱的表情,“想必以大师的修行,也能些许看出我命不久矣。”顿了顿,“红尘之事我早已了却,唯一割舍不断的便是我这腹中孩儿。大师您是个有善心的人,我想把这孩儿托付于您。还望大师慈悲为怀,能在我死后,顾我孩儿周全。”
王林怔了一会儿,手中的佛珠转的飞,快且不说这小孩跟着自己会招惹来多少闲话,此前他独身一人惯了,风里来雨里去,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能否将这孩子养大都还是个未知数。
那妇人脸上有些凄苦,“我知道这对大师来说有些为难,平白增添大师的负担,侮了大师的名声,但我也是不得已,求大师帮帮我。”说着,又要跪下来。
“出家人慈悲为怀,我自当尽力而为。”王林连忙扶住,叹了一口气,最后也只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连日的春雨下个没完,整个打铁镇都笼罩在这绵绵阴湿之下。经过寒冬而干秃秃的树干上,艰难地冒出了一点绿芽,想要博出一份生机。
四个月后,婴儿出生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乌云集结,转瞬间便黑云压城,道道惊雷震耳欲聋,仿佛天地在怒吼。天空似是撕裂了一个大口子一般,雨水直直的灌了下来。
宅子中的女人哀嚎不绝于耳,叫声凄惨骇人,从午时直到半夜三更,随着一声惊雷落下,那宅子中便没了声音。
次日一早,宅子外围了好一些看热闹的。有些胆子稍大的偷摸着去瞧了瞧,不瞧倒还不要紧,这一瞧,可是吓破了胆子。
屋中哪里还有那貌美妇人的影子,只剩下一具干瘪的尸体,以及一个熟睡的婴儿。众人辨识后,那干瘪的尸体正是那貌美妇人,竟生生让人吸干了精血而亡。饶是胆子大一些的,都冲出宅子吐的昏天黑地,一些胆子小的,当即就吓昏过去了,被人拖着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
“哎呦,这孩子还真是可怜。”
“是啊,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
“哼,你还可怜他,你看看那妇人的模样,只怕这婴儿是个鬼婴。”
“什么是鬼婴?”
说鬼婴之人本就是信口胡诌,没想到还有人详细问起,碍于面子,只得继续掰扯,“传说啊,这鬼婴乃是恶鬼投胎,天生命硬,专克周围之人。你瞧那妇人,就是被他吸干精血而亡。”
“啊……”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对于那个婴儿,大家都十分默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没看到,由着他自生自灭。谁都不想节外生枝,平白惹祸上身。虽然不确定,但大家心中都隐隐认定,那具干尸和那婴儿脱不了干系。
不然好端端的,怎的生了个孩子就被榨干了精血?
去邻镇化缘的王林,得知消息后已是两日后,再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四日之后。
天气炎热,推门而入时,扑面而来的是恶臭的味道,几乎令人作呕。王林强忍着恶心,抱着渺茫的希望,想去找到镇民口中所说的那个婴儿。看到床上躺着的那具只剩腐败皮囊的尸身,王林几乎叫出声,良久才道了一句阿弥陀佛。那婴儿此时正躺在那具尸身的旁边,大抵是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此时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奄奄一息的张着嘴,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
王林连忙从行囊中取出干净的衣料,刚想将那婴儿抱起,那婴儿似有感知,微微掀开眼睑,仅仅是简单的对视,却如平地惊雷,让王林连连退了两步,跌坐在地。
仅是那一瞬,他演算出了婴儿的生辰八字,七杀极凶。此命格之人,命里带煞,克他人之阳寿与气运。此人日后必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魔称霸。
呆坐了半晌,婴儿的一声嘟囔,让他回过神来。此时的王林面如土色,死死的扣住门框,才站了起来。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息,王林闭了闭眼,此间便是自己的命数罢了。
思虑过后,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回了寺庙。随后,又将尸体埋葬,让那妇人入土为安。跪坐在佛像前,王林心中从未有此刻这般清明。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王林口中念念有词,用佛经为其祷祝。
蓦然,一阵风吹来,吹开地上的《圆觉经》,落叶摇曳着飘落下来,落于书上,“云驶月运,舟行岸移,亦复如是。”
王林抱着婴儿将书捡起,“如此,便取名为云舟罢。”